叶则轻功极好,一路在东湖上踏波逐浪,不过须臾便抵达了湖心的玉衡岛。
岛上的水云宫弟子们见到少主归来,纷纷屈身行礼。然而未及问安,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水云宫主殿外的长阶下,两列守门弟子肃穆地站着。
殿门紧闭,想来是里面正有人在商讨要事。
及至此刻,叶则嗡嗡作响的大脑才冷静了下来。他放缓脚步正要走上台阶,却被人给拦住了。
“少主,宫主先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擅闯主殿。”
叶则垂首看她,这女子是水云宫护卫队的队长江凝紫,江湖人称“紫罗刹”。她一袭深紫衣裳,长眉斜飞,薄唇冷目,一看面貌便知不是好相与的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江凝紫如此行事,再正确不过。
叶则无意刁难,便道:“既然如此,烦请队长通报一声。”
江凝紫垂首恭谨道:“是。还请少主稍等片刻,属下这便去请示宫主。”
叶则站在阶下,身子笔挺颀秀,如劲松苍竹。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石阶两旁栩栩如生的莲花纹样雕栏,思索着该怎么开口询问江清秋。
不过一会儿,江凝紫折返回来了。
“少主,宫主有请。”
叶则微微颔首,从容不迫地走进了正殿。
迎面就是江清秋慈爱的笑容,她朝叶则笑问:“阿则不是去城里喝茶了吗?怎么,嫌那茶不够好?水云宫里不缺好茶,没必要特地跑去城里。”
江岚也在殿内,面纱已除下,容貌之盛堪与日月争辉。她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瞧着叶则,目带探究之色。
叶则瞥她一眼,内心赞了一声倾城佳人,便淡然自若地移开视线,回道:“水云宫的茶自然很好。师祖,我有一事想要请教您。”
江清秋笑道:“哦?何事?”
叶则道:“我想知道,师父……道嵩僧人为何突然将我逐出师门?”
江岚满目讶然地望向他,她一直以为叶则是自愿还俗的,哪想得到他竟是被逐出师门的!如此奇耻大辱,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就不怕她宣扬出去吗?
江清秋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则不疾不徐地道:“师祖,数年前南海佛门也曾逐出一名品行不端的弟子。那人只将《浮图宝鉴》修习到了第六层,但被逐出师门之际,道真住持仍然废去了他的一身功力。既然他是这样的下场,我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你与他是云泥之别,自然不同!”江清秋面色一沉,冷声道:“他德薄才疏,你却是雪胎梅骨、天纵奇才!再者说,你是水云宫少主、叶昙渊之子,他们哪里敢废你?”
“好,那我换一种说法,”叶则神色冷肃,紧盯着她问道:“我被逐出师门一事,是否与池韶司走火入魔有关?”
不等江清秋回答,江岚便嗤笑道:“少主竟还是对那魔头念念不忘?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
“阿岚,你住嘴!”江清秋叱了一声,转向叶则,“阿则,你莫要胡思乱想了。这两件事之间,能有什么干系?”
叶则问道:“果真没有任何干系?”
江清秋道:“千真万确。”
叶则眼睫微垂,殿内静默半晌。
就在江清秋以为此事已经揭过的时候,他忽然弯腰拱手道:“师祖,叶则今日便要向您辞别了。”
江清秋怔了一下,惊怒道:“辞别?你是要去找池韶司那厮吗?”
叶则冷笑道:“您堵住了我的眼耳口鼻,不许我探得事实真相,难道还不允我离开吗?”
话毕,他转身便拂袖离开,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袂扬起落下,凛然如剑光。
江清秋没想到他说走就走,等他快要跨过门槛,才怒喝道:“站住!叶则,你若是再走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
她对叶则说话的时候一贯温柔和气,从未如此声色俱厉。
但叶则听而不闻,背影挺拔如旧,脚下一步不停。
江清秋被他气得几乎吐血,连声道:“好!你当真是好得很!你不是要知道事实真相吗?那我便告诉你好了!”
叶则转过身来,对上了江岚责备的视线,对方正抚着江清秋的背部给她缓气儿。
“水云宫安插在北地的探子得了个消息,池韶司只要杀掉一个人,走火入魔之症就能不药而愈。”江清秋唇边一丝冷笑凄厉至极,“杀你一个,能换来江湖安宁,你说南海佛门会不会同意?更何况走火入魔之人六亲不认、嗜血滥杀,池韶司武功又强横如斯,难保那些宵小之辈会把歪心思打到你身上来!你师父为了保你,只能狠心将你逐出师门。”
“……原来如此,”叶则怔了半晌,道:“他真的已经……”
江岚不客气道:“还能有假?前段时日他灭了沙地门,杀得鸡犬不留。这事儿证据确凿,难不成还是我们给他泼脏水了?”
她语气太过尖锐,江清秋忍不住叱道:“阿岚!”
江岚住了嘴,忿忿不平地看着叶则,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会袒护偏帮着一个魔教教主?她知道池韶司对叶则很有几分特殊优待,而叶则心性纯良,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可是先前他已为了池韶司徒手挡下她的剑,早该恩怨两清了。
叶则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与其躲着他,不如让他送上门来,瓮中捉鳖。”
闻言,江清秋赞许地看着他,江岚却是惊得掉了下巴。
“阿则这么说,想来心中已有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如您所言,只要池韶司想要恢复神智,便会来找我,”叶则心平静气道:“水云宫戒备森严,不利于引他上钩。不如让我外出游历,以我为饵,不愁抓不住他。”
江清秋直言拒绝:“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叶则道:“师祖派人跟着就好,等他入了圈套再行围剿,伤不到我的。”
江清秋沉吟半晌,意味深长道:“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在你离宫之前,须得办了你的终身大事。”
叶则眼角一抽:“……师祖何出此言?”
“你已过了及冠之年,自然要成家立业。”江清秋面上流露出浅笑,“阿岚是我看着长大的,无论模样资质,同辈中皆无人能出其左右。成婚之后,你便能带着阿岚一同游历四方。你意下如何?”
叶则:“……”
江岚白玉无瑕的面容微微一红,垂下眼睑盯着地面,显然已是羞臊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