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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思上进三郎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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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三郎夫妻两个正在房中逗弄庆哥儿,就听见外头街门儿处有人吵嚷起来。碧霞奴只怕唬着孩子,又不是在自己家中,不好出去瞧热闹的,打发了三郎往前头瞧瞧。

三郎刚走到影壁处,就见一个年轻小媳妇子,双手插了腰,指着那门房上的土兵骂道:“我把你这眼睛里没有主子,会看人下菜碟儿的奴才!拦着我们不让来投亲,一会子三老爷出来,先打了你这个没调理的,再和你主子算账。”

那看门的土兵原本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生得憨憨厚厚的,给这年轻媳妇儿一骂,倒涨的满脸通红,低了头喃喃的说道:“大娘子,莫不是你们找错了人家儿,我们家主人是镇上三班总捕,哪里来的什么老爷,若是要寻老爷,只好衙门口儿里头寻去……”

话没说完,给那媳妇子一口啐在脸上,蹦着高儿的骂街,三郎见了这泼妇,待要管一管,常言道好男不跟女斗,也不大乐意下去,一面瞧着这婆娘倒有些眼熟,一时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正踌躇着,那妇人眼尖,一眼瞅见了张三郎,拍了巴掌笑道:“好了!好了!这不是我们三老爷么。”一面回身扯了一个男人进来,扯住了耳朵骂道:“凡事也不敢出头,就叫我一个妇道人家卖头卖脚的,嫁了你有个甚用!”

牵出的那男子竟是张四郎模样,三郎这才瞧出来这妇道就是自己的弟妇,如今开脸做了媳妇儿,比不得在家时尚且顾些脸面,竟成了泼妇骂街一般,又见弟弟不顶事,给她管的小厮也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四郎夫妻两个满面堆欢的过来,那新媳妇子倒是热络,上来给三郎道了万福,又推着丈夫叫他作揖打拱的。三郎蹙了眉道:“怎么好端端的闹到亲戚家来了,莫不是在学里又淘气,叫夫子撵了出来?”

张四郎嘻嘻一笑道:“哥说哪里话,兄弟虽然年轻不知事,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哪里还用得着夫子管束,是恁的,恰逢明年又是大比之期,依着兄弟的糊涂想头儿,还是想下场去试一试手气,果然中了时,大家有益,哥哥如今做了看街老爷,家里再出一个黉门秀士,看着也热闹些。”

三郎听说弟弟是要去应考,心里倒消气了几分,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说道:“你要去下场原是正经事,怎好不叫你去的,我这里别的没有,盘缠倒有些个,明儿给你带去,好生回学里预备下。”

四郎听了,唯唯诺诺的,那柳桃姐见状,裙子底下狠命踩他一脚,四郎哎哟了一声,方才接着说道:“这不是要考学,须得三个秀才推荐了方才去的么,兄弟我因为应考多年,总是不能进学,好些个相熟的秀才都怕坏了他们的名头,不肯推荐,一二年里就这么耽搁下来,如今还没人搭理我这个小友。哥哥如今领着官面儿上的差事,只要学里去说说,不怕那些穷酸不答应。”

张三郎听见兄弟混的连秀才的荐函都拿不到了,可见这些年的学费也是白白打了水漂,恼他不争气,冷笑一声道:“你们怎知我搬到妹丈家里来的?”那柳桃姐儿却要卖个乖,因笑道:“今儿往县丞老爷家里去瞧哥哥嫂子,才知道早就搬了的,哥怎的不早说,我们老四虽是个念书人,到底还有膀子力气,也叫他帮忙挑些粗笨家伙。”

三郎摆手道:“你们若是为了这个求我也是不中用了,如今我们搬出来不为别的,一来你嫂子的妹子刚养下一个哥儿来,家里要人帮衬,二来那土坯房的租期也满了,我们就打算搬到元礼城去谋个生计。”

那张四郎夫妻两个听见唬了一跳,因问官职怎么处,三郎见辞了差事的事情一并都说了,叫他们两个死心,莫要再来求自家办事。四郎听见哥哥辞活不做了,心中凉了半截儿,呆呆的站着,不知道何去何从,那柳桃姐儿是个勾栏院里长起来的,倒天生有些见识,胳膊肘儿捅了捅四郎,一面笑道:

“既然恁的,我们先家去,只怕乔二姑娘坐月子还要几日,家里有甚活计,哥哥只管差人来叫,奴家打发了老四过来帮衬,内宅有甚事情,奴家别的手艺没有,帮着带带孩子,做些针黹也是好的。”

常言道举拳难打笑脸人,三郎见那柳桃姐儿说的热络,只好还了半礼道:“多谢弟妹挂心,若是家里有甚要帮衬的地方,自然派了人去请的。”柳桃姐儿面上欢欢喜喜的,拉了四郎就走。

两个鬼鬼祟祟到了街门儿拐角处,四郎拉了浑家道:“如今好容易寻了来,哥不答应,你就该撒泼打滚的闹一闹,他碍着弟妇面子,怎好不帮衬咱们,如今这般轻轻巧巧的出来了,再要进去时,只怕那土兵都未必肯通报了。”

柳桃姐儿啐了一口道:“没卵用的杀才,如今凭着你我这点子薄面,你那心高气傲的好哥哥、亲嫂子理你才是奇了,这件事情说不得还得请你老家儿来走一趟才行。”

四郎冷笑一声道:“前儿你出门子,把我老家儿都得罪光了,这会子倒会说嘴,也不中用。”桃姐儿自知理亏,娇笑了两声道:“呸,亲人肚里没恶气,一家子大伯子小姑子的住着,哪儿有马勺不碰锅沿儿的道理呢,再说如今有现成的把柄,也不必先提起咱们的事情来,把你老娘和妹子哄到他家去才是要紧的。”

张四郎见桃姐儿说的有条理,连忙问她有甚把柄,桃姐儿白了他一眼道:“怨不得你哥哥说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的烂泥,这也瞧不出来,如今他放着好端端的看街老爷不做,倒要辞了活往大镇甸上头去打拼,那元礼城是方圆几百里以内数一数二的大城池,光是一年的挑费就比这里高出高几倍,是那么好混的么?

看街的虽说没甚品级,说出去也是公鸡头上一块肉——大小是个官!你们老娘又是个耗财买脸儿的主,往日里在乡下成日家说嘴,说不出几日就有人来封她诰命的,这会子听见辞了官,还能不蹦跶?你常说你哥哥是个孝子,自然肯听老家儿的劝,只要把他稳住了不走,再求求你那老不死的娘去说和说和,不怕他不给你做主。”

四郎听见浑家计策,喜得眉开眼笑道:“好,好,贤妻当真是个女诸葛,这一回若是得了三哥襄助,竟是高中在上头,来日得了官,也给卿卿讨一个凤冠霞帔。”夫妻两个商议妥当,便要一溜烟儿往乡下报信去。

依着张四郎的意思,雇两匹小驴儿往小张庄里去也就罢了,那柳桃姐儿大呼小叫的,只说看轻了她了,往日里在家时,出门都是一乘小轿,还要带两个丫头,如今没有丫头也罢了,倒叫自家骑在牲口上头给众人瞧了去。

四郎心说在勾栏院里什么人不见,如今倒会避人了,面上却不敢分辨,只好雇了一辆小香车,夫妻两个坐了,往小张庄去。进了庄子会了车钱,四郎搀着柳桃姐儿,好死不死穿了一双高帮儿大红绸缎绣鞋,偏生刚刚下了一场春雨,深一脚浅一脚,险险把个张四郎也带摔了好几回。

两个走在官道上,两旁乡亲们瞧见了,见那柳桃姐儿描眉打鬓,脸上胭脂擦的猴儿屁股一般,都强忍住笑意,倒是几个村童尚且不知避讳,见了桃姐儿这般妆束,缠住了家大人笑道:“娘快瞧瞧,那新媳妇子打扮得倒像媒婆子。”

柳桃姐儿听见,气得柳眉倒竖凤眼圆翻,待要上去捉了那几个顽童打两下,早给家大人轰进场院里头,跑了几步没赶上,脚底下一滑,倒摔了个狗啃泥。骂骂咧咧的,只嗔着丈夫怎的不来搀扶自己。村中积年的老人家瞧见了,都叹这张家的福报竟是给了三郎一个,讨了个金娘子回来,四郎这一个便是上不得高台盘的了。

四郎夫妻两个跌跌撞撞的好容易蹭到了张家,拍了门进来,倒把王氏唬了一跳,一面给桃姐儿找换洗的衣裳,一连声儿问是怎么了。

四郎赶了这一日的路,叫浑家闹得脑仁儿疼,也没心思细说,只等桃姐儿料理完毕了她自去挑唆。王氏去五姐房里找衣裳,不一时又听见绣房里头传出吵闹之声来。

张五姐高声道:“做什么要拿今年新作的衣裳给她,谁知道行院里出来的身子干净不干净,万一染上了什么说不出口的症候,姑娘我可是还要嫁人的呢!”

王氏只怕桃姐儿听见了不依,上去捂了闺女的嘴道:“我的小祖宗,怎的不叫你老娘省一点儿心!”

偏生外头柳桃姐儿又听见了,也顾不得四郎拦着,一打帘子就进了张五姐绣房之中,见了五姑娘冷笑一声道:“姑娘这话说谁!?”

常言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张五姐自从上回撕破了面皮,如今也不把这婆娘当做四嫂子,眼睛一翻哼了一声道:“谁来捡骂的就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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