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顿看着她,两只亮晶晶的黑色眼睛熠熠发光。
“我在想,”他很轻很轻的回答道,“我在想,哪里有刚去世的死人和刚出生的婴儿呢?哪里呢?哦,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太简单了,当然是医院咯!”
西尔维娅盯着他。“你是说,”她轻轻的回答道,“你是说,我们去医院查找线索,是吗?”
“没错!”埃尔顿兴奋起来了,“我们找到一个死人或是一个新生的婴儿,然后……然后……然后就……”他迟疑着停了下来。西尔维娅知道他和她想的一样:没有哪位家属会允许两个素不相识的一男一女去玷污他们刚刚死去的亲戚,也没有哪个母亲会准许两个陌生人去触碰她刚生出来的孩子,甚至医院也不会允许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就这么进入太平间或是产房。怎么办呢?
“我有办法了。”西尔维娅轻轻地说道,“我可以在那里当一位护士,一个接生婆。这样我就说是我让你进的……”
“没必要这么麻烦,”埃尔顿摇了摇头,“你自己去做吧,你是医生,你知道该如何进入到人的身体里。没有必要让我这只大狗熊来给你添麻烦。”
“那太平间呢?”西尔维娅犹豫着问道。
埃尔顿想了一下,眼睛突然一亮:“啊,有了!我蹑手蹑脚地混进去,躺到一张床上。被子蒙住头——没有人会知道我是个活人的。而你呢,你就进去,偷偷摸摸的在那本记录的本子上记上随便一个男人的名字,这样的话,一旦你被发现,你就说你是我的妹妹。如果时机成熟。你就赶快钻到一个真正的刚刚死去的尸体里。我们带了六个皮囊,不是吗?你就随身带着三个吧,以防万一。”
“这个……”西尔维娅有点儿犹豫。“让你装死人,不太好吧……”
“或者,”埃尔顿眼睛里闪动着调皮的神色,“我就干脆自杀得了,这样你就可以得到一个新鲜现榨的死人。”
西尔维娅责备地推了他一下:“乌鸦嘴。”
埃尔顿故作惊讶:“哇,真的吗?我会告诉卡拉玫瑰的,你发明了一个新词:卡拉玫瑰嘴。”
结果,他又被推了一下。只听清脆响亮、悦耳动听的“铛”的一声,另一份土豆泥很不幸的摔碎在了地上。
* * * * * *
安德烈怒火万丈地在天空中围着他所在的那座山的山峰绕了一圈又一圈,以发泄心中的沮丧和怒火。起初。他很高兴黛安娜终于走了,从此少了一个累赘。但是随后。他又隐隐有些不安起来:黛安娜会不会一走出他的视线就和莉莲串通一气?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有些惆怅,似乎丢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最后他才发觉,自己需要黛安娜,需要她陪伴他,鼓励他。给他收拾整理东西,帮他记住那几句破烂诗。但是黛安娜已经走了,她已经再次姓克罗夫特了。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翻江倒海,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黛安娜一走出安德烈的视线,刚刚的勇气、冷漠、果敢和坚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娇嫩、无能为力,孤身一人,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困惑。她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很傻,很傻,很弱小,很弱小。她失去了丈夫的依靠,失去了丈夫的爱。她只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一歪靠在了树上,手背抹着眼泪伤心的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她感到头很痛。起初她以为这是哭而造成的,但是后来她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瑟瑟发抖,脸却涨得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发起了高烧。她只觉得软弱无力,身体发烫,最后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山顶上的安德烈突然感觉到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疼得他从天上一直摔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山顶上,疼得直打滚,几乎都要抽筋。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的身体一直都出奇的健康。过了一会儿,疼痛渐渐的减弱了,他也能站起来了。唉,管他呢,反正任务是第一位的!现在,他突然能模模糊糊地记起了第一句诗:高高的雪山里藏着熊熊烈火。他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惊讶,但是也没有多想,就拍拍翅膀,抱着箱子,冲向了天空:毕竟,在天上飞要轻松得多,在高处,雪山的地点也一目了然。他盘旋而上,眯着眼睛细细搜寻,终于远远的望见了第一座雪山。他喜出望外,立即调整姿态,笔直的向那座雪山古怪的山峰冲了过去。
* * * * * *
安德罗墨达呆呆地停在空中,眼睛无法挪开乔治刚刚消失的那一个地方。过了一会儿,她才发觉滚滚而下的热泪浸湿了自己的面庞。她擦擦眼睛,眉毛忧伤地蹙了起来,棕色的眼睛里笼罩着惊骇和痛苦。她一次又一次地摇着头,用更坚决的语气对自己重复道:“不,不。乔治不可能死的……不……”
她总是用更加期待的眼神凝视着黑洞,希望能看到一只手伸了出来,乔治探出脑袋对她微笑……
但是没有。她的脸悲伤地皱了起来,痛苦地扭曲了。她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乔治离开了她,永远地离开了。她伤心地大吼了一声,声音在宇宙里回荡。她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那个吞噬掉她的新郎的地方,不忍心再看。她掉过头去泪眼朦胧地面向太阳。湿润的棕色眼睛映出了太阳金色的光芒。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又回头望了一眼,但是奇迹始终没有发生。她悲戚戚地最后望了一眼,然后扭过头去,直冲向灿烂的太阳:她不能让乔治白白死去。她一定要完成太阳之旅!“阿波罗!”她大声喊道,“阿波罗!阿波罗!阿波罗!”
太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一个闪着火红色光芒的年轻男子在太阳的位子上出现,傲慢的走了过来。
“我都看见了,”还没等安德罗墨达开口。阿波罗就懒洋洋地说道,“我可没办法救他。你很清楚的,加兰一直都是我们最惧怕、最无能为力的敌人和朋友,她手下有六名大将,霍尔、爱因斯坦、卡斯特、扬格、亨利和科尔,她们个个身怀绝技。刚才夺走乔治的正是黑洞神王加兰本人。
安德罗墨达喊道:“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救!你这个胆小鬼!”
阿波罗耸耸肩。“只要能避免,谁又愿意去招惹一场战斗和麻烦呢,”他冷冷地回答道,“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必要我需要……”
安德罗墨达拼命地摇头,堵住了耳朵:“闭嘴!别玷污我丈夫的名字!不过。你很幸运,我不是来讨债的。我是来求援的。”
阿波罗的眼睛亮了起来:“啊,我最喜欢帮忙了。说说看,是什么事?”
安德罗墨达急切地回答道:“我需要找到你身上的一丝黑暗。”
阿波罗瞪大了眼睛:“安德罗墨达,你疯了吗?我可是太阳,是光明的化身啊……要知道,太阳是没有一丝黑暗的。”
安德罗墨达急得跟什么似的:“可是。诗里就是这样写的呀:‘火热的太阳上躲着一丝黑暗’,我需要取走那一丝黑暗,去拯救世界。这是我的任务。”
“任务……慢着,你都在说些什么呀?”阿波罗皱起了眉头,看上去很认真,“我的身上‘躲着一丝黑暗’?不可能!我是明亮的,我是纯净的,我每天都用舒服佳和田七香皂擦两遍身体,每天都用海飞丝和清扬洗发精洗两遍头发,每天都用力士和玉兰油沐浴露从头到脚抹两遍,每天都用最清澈的水洗浴,每天都往头发上至少抹五遍卡诗牌护发露,每天都要喷二十来次迪奥香水,每天都对着最光彩的镜子照一百次。我成天在灯火通明的烈焰中生活,被熊熊烈火陶冶得一干二净。我身上没有污秽,更没有黑暗!”
安德罗墨达没有功夫解释了。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儿。“我需要你帮助我,让我毫发无损地检查你的身上,找出并逮住那一丝黑暗。拜托了,行吗?”
阿波罗四处望望,然后招手低声说道:“过来……别叫别的人看见……”
安德罗墨达一脸迷惑的走了过去,阿波罗用灰白色的袍子遮住了她和自己。
“现在……”阿波罗低声说着,一只手在腰间摸索着,拿出了一小瓶浅蓝色的液体,“这个,喝一口可以在我的身上呆12个小时,那么你就小口喝,大约能喝十多口。我能帮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好好利用吧,这种药水可珍贵呢。如果还有剩下的,就统统送你了,好吗?我希望这对你来说是个慰籍。”
安德罗墨达一阵颤抖。她明白,阿波罗口中的“慰籍”不仅仅指的是药水,还有他的情意。她恶心的想吐,好想冲着阿波罗俊俏的脸蛋大声咆哮:“除了乔治,我永远永远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但是,她忍住了:阿波罗会是个有用的朋友,但仅此而已,绝不能超出朋友的界限。她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握紧瓶子,仰头抿了一小口。顿时,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侵蚀着她的骨髓,她剧烈的颤抖起来。
阿波罗见状,急忙旋转身体,重新变成了那个火热的太阳。瑟瑟发抖的安德罗墨达一头撞了上去,差点和一颗彗星打个照面。她冻得脸色绯红,手脚冰凉,在一片天昏地暗之中掉到了太阳上。
太阳闷热的火焰舔舐着安德罗墨达的身体,她苏醒了过来。两尺高的火舌在她的周围舞动,但她只觉得温暖。她小心翼翼的迈开了第一步,然后又是第二步。她从未来到过太阳上,所以打心底里觉得很奇妙。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模一样的橙红色火焰。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觉得阿波罗说得没错,太阳上面怎么可能有黑暗呢。
由于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树木,没有山峦,安德罗墨达的视野非常宽广。她轻轻的忽闪着翅膀,离地两米高。轻松的飞翔着,眯着眼睛搜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找了很久之后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太阳不再温暖,而是变得炽热无比,延续的高温令她越来越难以忍受。后来,她明白了,一定是12个小时快到期了。她的心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这才发现这12个小时是多么的短暂,她所做的事寥寥无几。必须加快速度!安德罗墨达的心焦急的悬了起来,太阳是地球的一百多倍,12个小时了,她仅仅搜索了太阳还不到百分之一!那一小瓶药剂再怎么精打细算也仅仅够喝二十口,这可怎么办呢?
“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样漫无目的地找是没有用的。”安德罗墨达对自己坚决地说道。她仰起头押了一小口,然后缓缓地落到地面上,双手抱住膝盖,眼神涣散的望着前面,棕色的眼睛不再聚焦。她把辫子解开,不太长但是微微卷曲的棕色头发披在肩上。她思考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据她说,这样会使她无拘无束地敞宽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