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之色被如数剥夺。
天地间被相互吞噬的黑白充斥着,回荡出了静音状态下的悲鸣。
然后夜秋语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光景,发起了呆。
偏褐色的瞳孔散尽了光芒,凝聚着灰暗,锁定在一点之上。
那是这晦涩世界当中唯一的一点殷红。
——定义为“坚强”的倒数计时,还剩五秒。
有那么一瞬间,夜秋语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她闭上眼摇了摇头,尝试着质疑了一下自己的视觉。
虽然意义上更偏向于“垂死挣扎”,但这份自我暗示却非常顺利。夜秋语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找到了希望。只不过同时,她也摸到了恐惧的边缘。
于是她十指相扣的放在嘴边,做出了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诚恳的祈祷。
由于祈祷的动作过于生疏,所拉扯着的时间则如同心脏律动一般加重了她心中的恐惧。
所以,当这份恐惧即将达到临界点时,夜秋语咬了咬牙,睁开了眼。
——若是形容的话,夜秋语听到的声响就像是镜面破裂的声音一般。虽然伤痕四处蔓延着,却依然保持着它原有的形态。
世界终于在此刻,艰难地夺回了自己的颜色。
再次运作起来的雨滴和夜秋语的膝盖同时砸到了地面之上。
随后,温顺的绵绵细雨像是数落着她一般,愈下愈大起来。
陷入空旷的嘈杂就像是嘲讽着她一样,俯瞰着呆若木鸡的夜秋语。
地面上循环着打散和凝聚,在那稀释了的血液接触到夜秋语膝边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生硬”被挤压成了“颤抖”,如梦初醒的夜秋语尝试了半天,还是没能发出声来。只能让那连带着的急促呼吸,引导着扩张的气管,将酸味充斥在鼻腔之中。
突然有一种,连同思考的勇气一起被挖空了的错觉。
之所以描述成“错觉”,是因为在秒针刚刚准备跳动的下一刻,夜秋语便捏起了手指。
——轰鸣的雷声回荡在耳际,让她怔了怔神。
以一副安详的微笑躺在她面前的少女,突然皱了皱眉。
死亡被强行否定之后,少女再次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那是连咳嗽的力气都能抹消的,流逝感。
“……好痛啊、混蛋……”温度没能顺利回到身上,感受着自身冰凉的伊诺半睁着眼,看着那不停落下“帷幕”的黑色天空,轻微地抱怨着。
“阿九……发、发生了什么……”生怕耽误一点时间,夜秋语立即手忙脚乱地爬到了伊诺身边。
“……秋语吗……”伊诺小声地呢喃着,语速缓慢到,好像她仅存的生命,连念完台词的时间都没有一样。
“为、为什么……会是你?”
“……这个问题、问得太那啥了吧……”迷离的视线,没办法有效的传递回自己看到的画面,伊诺低声询问着,“你……哭了吗?”
下落着的雨滴,滴到了伊诺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夜秋语低着头,用颤抖着的声线不停地道着谦。
“好了啦……”由于肺部机能即将坏死,补充不了动能的声带显得相当无力,“我又不怪你……”
“……为什么?”体验着无法被赦免的罪恶,夜秋语如此问道。
伊诺尝试着,用上了最后一点力气。
“又不是……什么大事嘛……”
微笑在伊诺闭上眼之后,才缓缓成型。
然后夜秋语这才哭出声来。
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幅度很小,挤压着的哽咽,粉碎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动摇。
之后,夜秋语再次捏起了手指。
——这次的轰鸣声,像是天空在发怒一样。
夜秋语抱起了伊诺冰凉的身体,让她躺在了自己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一下她。
“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的、死一会儿吗……”似乎是习惯了这种“正在死”的状态,挽回了一丝生命的伊诺再次醒来之后,声音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不要。”夜秋语抱紧了伊诺,“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死,我求你了……”
“别闹……正常人、被m193弹射穿肺的话、都得死吧……”无声流失的气体,像是在叹气一样,“我也不是……每次死、都有微笑的勇气的……”
这是一句缓解不了气氛的玩笑话。
夜秋语小声地抽泣着,像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般,紧紧地抱着怀中那即将逝去的生命。
尽管那断断续续的细微哭声让人听后会不自然的心头一紧,伊诺还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动摇。
或者说,现在的她连表现出动摇的余韵都没有,只能将自己剩余的生命以秒计算,耐心地等待着它的流逝。
看到伊诺再次闭上了眼,夜秋语连忙说道:“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不是说好了要对我负责任的吗?”
语气中,比起呵斥,更像是祈愿,
伊诺闻言,微微睁开了些眼睛,放弃了起不到多大效果的呼吸,紧咬着牙关抬起了一只手。
“嗯……我会的。”
念完台词之后,伊诺轻轻地擦了擦夜秋语眼角残存的泪水。
然后这个动作非常奢侈的,再次耗尽了她仅存的一丝生命。
纤细的手臂刚有滑落下来的趋势,便被夜秋语一把接住了。
闭塞起来的气管,如同充斥着病变的肿胀一样,隐隐作痛。
这种感觉不是委屈,不是自责,不是恐惧,也不是绝望。思考的回路像是被重组了一样,让夜秋语觉得异常生疏。
所以,现在的夜秋语并没有能力去定义它的真实效用。
季节里残留的寒冷,随着无情的雨滴渗透了进来,催促着身上颤抖的幅度,让她感觉到了热量的流失。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如怀里的少女冰凉。
于是,夜秋语第三次捏起了手指。
——天空被撕开了一条裂缝,显露出了之中的虚无。
体内的器官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攥着一般,驱除着名为“夜秋语”的意识。
这次,伊诺并没有立即睁开眼,而是选择了将气管里残留的积血咳了出来,以便自己能更好的呼吸。
吐出的血液带着病变的黑色。
“……姐姐,你还在吗?”伊诺轻轻地呢喃着,附和着“遗言”一次所诠释的重要性。
“嗯,我在。”压下了肆意涌动的痛觉,夜秋语握住了伊诺的手微笑着说。
空旷的深红就像是失去了效用一般,伊诺的瞳孔中透露着难以磨灭的晦涩。以至于明明睁开了眼,却丝毫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