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受他信任啊,那么多的事都交给你来做,看来,如果他离开后,那个大将军的位子迟早是你的······”
这是在拉拢我吗?亦或者这仅仅是一个圈套?不管他是不是在试探我,我也只能用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壮着胆子不卑不亢的回答:“属下的命是七皇子救回来的。属下决计不敢背叛皇上,但也绝对不会去做对皇子不利的事。”
“你怕死吗?”那道声音突然冷冷的一变,仿佛瞬时就让周围的空气冻结起来般的令人喘不过气。
“怕死就不会跟着皇子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我猛地抬起头,根本不想让自己活下来似的怒视着他。或许从小跟在七皇子身边,对他的遭遇的同情已经深深扎在我的心里。在皇子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时就被这位集天下权势于一身的人送到了边塞军营,什么屡立战功,什么凯旋而归,以前在校场上看到有些粗鲁的汉子撕开身上的衣服比伤疤时觉得那种事情很可笑,但现在我宁愿让这位父亲看看自己儿子身上那些巨大而丑陋的疤痕,每一道就是他死里逃生的证明。别人都以为他有战神庇佑,可是,只有我才知道,他也是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一个被剑砍伤也会流血,也会疼痛的人。
“大胆!”果然,那些个皇宫侍卫都用一种看待死人的目光盯着我,瞧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把剑抽出一半儿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大概是看到我脸上的讥讽吧,那个领队的亲侍一瞪眼,随手将来时的马鞭狠狠抽下:“你还敢笑?!”
“住手!”皇帝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帝王的威仪,我只能说,现在我突然有些后悔了,因为那个人的目光里确实浸透着一种浓浓的杀意。
“你起来吧,”坐在上面的那个人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笑:“果然是他选中的人,跟他小时候还真是像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有些寂落,却又少有的露出一种柔和。
“七皇子他小的时候?”我愕然,我从未听任何人讲过皇子他小时候的事,就连他自己也不愿提及。
“他那时才刚刚四岁,”皇帝像是很高兴与人说话般的明显话多了起来,“那时他的母亲刚死。怡儿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她不顾朕的反对,一心想要给朕生一个儿子的,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哪会让别人看自己笑话。生产不顺,当出来报信的宫女一脸煞白的朝着朕跪倒,有声抽泣着说着那些令人听不懂的话时,朕恨不得马上冲进去把那些稳婆全都给拉出去砍了。最后还好有李太医的药才让两个人都保住了命。”
皇帝那张略显衰老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但他微微抽动着的嘴角跟一直紧紧攥着的手却让人感到他心中的激动。人们总是相传这位君主的冷酷与无情,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这位将天下尽握在手中的人也有着人们不为人知的一面,正因为他已经冷漠到根本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就连那些他所信赖的近臣的眼中,他也是位无情至极的君主。
“朕实在是心疼她啊,她还那么小,她还是个孩子,掐指算算,那时朕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可朕就是喜欢她啊,喜欢到不敢让她受一丝伤害,可是,就是因为朕太过偏宠她所以才会那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她的要求,就为了一个迟早会来的儿子,把她差点给害死!”
“她是朕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朕不愿看她受一丝委屈。奶娘还没把朕的那个儿子抱出去,朕就急不可待的冲进了里屋的暖阁,可她就像是睡了一般,对朕的话根本没有一丝反应。太医请脉后才知道她为了生产大伤元气,今后再也不能生育···朕不在乎!就算她根本没有儿子朕也会给她找一个来!但她竟然会为了那个孩子吃这么多苦······”
“那个孩子倒是很健康,每天都要咿咿呀呀的哼哼,宫里奶娘的奶足,才十个月便重的像个熟了的冬瓜,那孩子,顽皮的很,没出来的时候每天都会在他娘肚子里折腾,出来后,又整曰整夜的不睡觉。怡儿为了照顾他,连脸都瘦了下去。”
“怡儿的身体并不好,在刚来朕身边时就经常咳嗽,一年总有那么几个会发作一番,每次她都会咳的天昏地暗,那真叫人心急啊,可偏偏太医又找不出毛病开不出药,她就每次都那么难受的靠在朕的怀里一边咳,一边笑,笑的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笑过之后便继续咳,朕每次都不敢把那碗掺着冰糖雪梨汁的药放得太远,有好几次都为了不让她看见就那么匆忙的藏在身后,结果上朝的时候总会发现屁股后湿湿的······”讲到这里,皇帝的眼角竟然有了点点的晶莹,那些侍卫全都远远的站着,根本听不到我们在说些什么。我第一次有些同情这个男人,原来,至少,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娘娘,他心里还是有着一份情的,因为皇子的遭遇而对这个人的恨也慢慢平淡了不少。
“她总是会在朕的臂弯里笑啊笑啊,像个淘气的孩子缠着朕,让朕给她讲笑话。朕就每夜每夜的去翻看那些民间杂记,或者是神鬼志异什么的,她就像只百灵,只要你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叫,她就会开心的像个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小孩子。真是的,从高丽进贡来的那么多奇珍异宝,她却只喜欢那只不知是哪件贡品上掉下来的用来做装饰的小小的贝壳。”男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温馨,仿佛那便是他一生最开心的时刻。
“可自从有了那个孩子以后,她便再也不会对那些本会引得她开心的小玩意儿感兴趣了。小小的衣服,小孩子的绣兜,辟邪的香草囊,还有各种各样只要她能想到的,做的出来的玩具,这成了她最为痴迷的东西。有了孩子在身边,就连每次她忍不住要咳的时候,都会用棉帕死死地堵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惊醒孩子来。朕让她把孩子放在奶娘那里照顾,可她就是不听。”
“那年大雪,她的身体更差了,常常没曰没夜的出冷汗。她开始发烧,额头烫得吓人,手脚却一片冰凉。朕为她请了无数的医生,砍了无数人的脑袋,可她依然没什么起色。起先只是有些虚弱,后来更是滴水不进,就连每曰清醒的时辰也变得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她在说胡话,她根本看不见我,却一直抓着我的手,要我答应她好好照顾闵儿。最后那一晚,她突然抓紧我的手,一点一点费力的想靠近我耳边,可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她直直盯着闵儿的衣袖,我突然像是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似的把闵儿放在她怀里,可她却依然那么努力的,把我的手拉了过来,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的,把闵儿的小手塞进我温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