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是个位于龙江南部的一个小城市,因为周边多矿脉间接地带动了此地的经济繁荣,所以总的来说,福源人民的生活还是挺小康的。月泉是福源辖区内的一个小县城,因距离县城不远一处半月形的古泉而文明。月泉人口不多,但是有着北方人特有的热情,面积不大,但是气氛很温馨。
腊月二十九,别岁,小除夕。
小雪。
道路上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的满街都是,春联,挂钱,香穗,有讲究人家在门外还立着三根长香。行人很多,不时能看到有人停下脚步面带笑容的和熟人客套两句,小辈给长辈鞠躬拜年,长辈赞不绝口一边给压岁钱,不时有些顽童三两成伙拿着炮仗笑闹着跑来跑去。
道路两旁摆着不少小摊,有的是兜售对联,有的是兜售鞭炮,冬天吃雪糕更是北方人的一大习俗,意在岁岁承寒迎新年,生意分外红火。摊主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手套,满面笑容的迎接着顾客,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流中很是大赚了一笔。
时值年节,回家过年的人潮络绎不绝,不论是客运站,还是火车站全都是拥挤的人潮,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操着不同的口音,有民工,有老板,有公务员……各种各样的人本来拥有着各种各样的生活轨迹,却于这一天同时汇集到这个小小的县城,为了同一个目的。
“啊,好久没回来了。人真是不少啊!”一身青色长衫的韩旭走出车站,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小艾琳娜认命似地拉着一个旅行箱跟在他身后,乖巧的像一个女仆。
带着艾琳娜回家是韩旭计划好的,不论她是那个时而精明时而迷糊的艾琳娜,还是……那个动不动就能要了三亿人姓名的索菲,把她独自仍在冰城都太危险了!
“虽然已经看了一路,不过不得不说,三色堇。你穿旗袍的样子很漂亮。”韩旭转过身倒退两步。满是赞叹的打了个响指。
三色堇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喜庆的颜色反倒让她看起来更加清冷。听到韩旭的夸奖,她雅致的脸庞毫无表情,炯炯的双眸古井无波的打量着四周。
她的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观察。观察人。观察环境。观察任何新奇或者是熟悉的事物。她不闷,只不过很少说话,闲暇之余喜欢看书。书种很杂,手头常备着一个字典,没事就翻一翻。
相处的时间久了,韩旭反倒和她有了些无言的默契。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奇妙,让他为之迷醉。有时他在想,大丈夫生于世间,能有如此美人相伴,倒也不枉在这红尘俗世中走他一遭。
其实吧,带三色堇回家本是他的临时起意,可这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过年本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三色堇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在这世间举目无亲,在这种时候不免有些形只影单,温柔体贴的三好青年韩旭怎能对此无动于衷呢!
于是,零下二十多度的月泉街头上就出现了一个穿着长衫笑嘻嘻的男人,一个穿着高衩旗袍的漂亮女人,还有一个带着黑色面纱,拖着行李箱的女孩。这样的组合怎么看都和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也就不免四周的行人对他们投来另类的目光。
“都过年了,怎么还这么不爱说话啊,笑一个不好吗?”韩旭笑道。
“你笑的很恶心。”三色堇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来自奴隶的请求,我对这种无趣的事没兴趣。”
“你什么时候能变得可爱一点呢。”韩旭揉了揉额角,伸手轻轻拍了拍艾琳娜的头,“像她这样可爱就好了。”
艾琳娜眼角一抽,没说话。
“走了。”三色堇抬步向前走去。
韩旭一笑接过行李箱的拉手,回过头对着艾琳娜表情阴森的道,“要跟紧我们哦,现在人贩子猖獗,最喜欢挑你这种可爱的小女孩下手,所以千万不要走丢了。”
艾琳娜身子一抖,颤巍巍的揪住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迷茫的大眼睛四下望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对她充满着深深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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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狱的时候,月儿曾经问过他这样一句话。
你的目标是什么。
韩旭有些迷茫。目标?原本嘛,他的目标是早日还阳,摆脱掉阴阳师这个束缚。
可是后来他经历的多了,这种浅薄的观点也慢慢变得淡了。还不还阳又有何不同?他现在和活人又有什么分别?他不照样在人间过着逍遥日子,而且比绝大多数正常人活得还要洒脱?
那……他的目标是什么?韩旭想了好久,临别时给了她答案,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不让自己受委屈,不被别人欺负也不去欺负别人,有钱花,有酒喝,有朋友,有知己,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关键时刻能把后背放心交给他的冤家……如此这般,还什么不知足的?
月儿闻言沉默半晌,突然问他,你不想成仙吗?
她早就说起过,韩旭现在其实正走在一条别样的成仙之路上,只要继续维持下去,他早晚有一天会成仙的。他的命运已经不同,他的生命无限之长,无限之久,只要他的身体没有毁坏,他就像是地狱中没有投入轮回的鬼一样,永远看不到灭亡的终点。
韩旭听了洒然一笑,他告诉月儿八个字。顺其自然,一切随缘。
月儿又问,一世一轮回,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一个的离开人世。而不论度过多少年,你的面容依旧如此,难道你不觉得痛苦吗?
这个问题韩旭其实想了好久,一直没找到答案。直到今天看到这眼前的熙熙攘攘,他才募然间头脑一清,终于认识到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人逢一世草木一辉,生如何,死如何,成仙难道就能两眼不见双耳不闻了吗?只要是人都会死,或寿终正寝或意外夭折。天之命也。何愁焉?与其去琢磨这些既定的事实,还不如趁着现在的大好时光与他们多多相处,将美好的回忆留在心中。
何谓仙?何谓人?只要人活的潇洒快活,又何必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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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爹年近五十。可人却不怎么见老。有着东北爷们特有的豪爽劲。韩老爹跟已经过世的韩老爷子学过医。年轻时当过兵,退伍之后学过修理,种过地。学过厨师,干过理发,最后托关系进了一家工厂当了一个平凡的小工。韩母死后哀莫大于心死,便辞了工作在自家的门面开了一个宠物店糊口,没事收留一些流浪猫狗,闲暇之余伺候伺候鱼鸟花虫,日子过得挺悠闲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在东岭巷这一片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的乐善好施。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半个月前,刘婆的房子年久失修,风一吹雪都能灌进屋子里。可是刘婆这一生无儿无女,还是个低保户,哪有钱修房子啊。他得知消息二话不说就找上门,忙前忙后的给她修葺屋子,临走时还给她扔下了八百元生活费。
再说一个月前,前街的吴老头病逝,儿孙子女都不在旁边。这种事要是常人避讳还不及,顶多是真情实意或者假惺惺的说上一句‘真可怜’罢了。可韩老爹偏偏就披麻戴孝为他操办丧事。而在此之前,吴老头可能和韩老爹之间都说不上一百句话。
半年之前,附近的董二哥在工地干活摔伤,家里婆娘瘫痪在床,家中有一个上幼儿园的闺女和一个牙牙学语的儿子没人照顾。韩老爹听到消息便自备伙食去上门帮忙,照顾孩子,抓药熬药,三个月来风雨无阻,直至董二哥痊愈,期间没要董二哥一分钱,甚至药钱都是他帮董二哥垫付的。
诸如此类的大事小情还有很多,也就不一一例举了。这种行为一次两次还好,那叫乐于助人,可难能可贵的是韩老爹这一做就是十几年。有些素未谋面的人闻名找到他寻求帮助,只要要求合情合理,力所能及,他就从没说过一个不字。提起他,从街坊邻居到治安片警,从工薪白领到街头混混,没有哪个不对他交口称赞的。
电视台甚至还专门采访过他,一向大方的韩老爹却显得有些羞涩。当问起他为什么这么做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儿子长大了不用我操心,老伴儿死得早,没什么牵挂,再多的钱对我来说也就是一把花花绿绿的纸。除去生活费之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没什么不好。”
住在东岭甚至一些从东岭走出去的人家,又有哪个没受过他的恩惠。每逢过年过节,韩老爹宠物店的门前就摆满了各种瓜果蔬菜,鸡鸭鱼肉,而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谁送来的。这种情况十几年前就存在着,到了人心浮躁的今天仍然没有消失。
开店的几乎都被混混流氓骚扰过,可是韩老爹的店从开业以来到现在都是平平安安的,从无一人到店中惹是生非。一些凶名在外的混混走在路上看到韩老爹,都会露出一脸纯良的表情含笑和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