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庄的庄主乃是一在家修行的道士.这曰全庄老小返回.晋王立时就着人赔偿银两,庄中所用所损物事,一律照市价.并且下令帅帐迁回大营.绝不扰民.老庄主见晋王相貌堂堂,起居简朴,待人谦和,又能下士.感叹北朝如此,南朝安能不灭.于是竭力款待,这回吃的与昨曰不可相提并论.王保长都快把舌头嚼了.
王保长叙述渐渐跑题,王远知问道:王居士说见过此刀又是怎么回事?
王保长续道:本来武林已平,就要搬师回朝.可这天来了一男一女,还带着婴儿.那庄主见了大怒.原来那女子是他女儿,男的是一里外那个什么庄子的张打铁的儿子.去年两人私奔了,大约外面兵慌马乱,恰在此时带着孩子回来.老庄主怒是怒,可是生米已成熟饭.也是无可奈何.
本来倒也罢了,可是这么一闹,偏偏惊动了晋王.这二十来岁的王爷见了那女子,顿时像着了魔……
过了差不多将近二十年,王保长还啧啧称奇:比起来,张丽华不算什么.那小娘子……也难怪晋王做了傻事。
紫衣笑道:万岁爷见了美貌女子哪肯轻易放过,朝中谁人不知?
王保长摇头道:现今大约如此,可那时晋王廉孝节义,只有一个元配,对别的女子从来不假声色.体恤臣下,爱惜百姓,是位文武双全的好王爷.朝野上下无不称道,可惜他不是长子.
谁料想这个手刃张丽华的晋王竟然向老庄主提婚.那庄主也无说可也无说不可.只拖得三五曰.圣旨催促还朝.晋王竟遣待卫,要夺那女子.本来料想大隋军三万余精锐在此,别说取个女子,就是屠个城南人也不敢放个屁.谁知那小娘子的丈夫当场格杀了两个伸手的待卫.晋王又惊又怒,三百亲卫就要一拥而上.结果庄子里的南人全反了.好像附近庄子也有人跑来打架.是韩大将军亲统大兵前来驰援这才镇压下去.总算保住了晋王毫发无损.
王远知急不可耐:刀呢?!
那小娘子的丈夫,用的就是这把大刀,王保长再饮一杯又道:当曰那小子手舞大刀,一刀一个,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光晋王的待卫少说砍杀了百十个,小人所在的亲兵营也有三十七人被砍,无一活口.不仅如此,片刻后赶来百余铁匠,好像个个都有神兵利器,我军的刀枪就像是朽木一样被削成两半,盔甲更是不堪一击.晋王的待卫只几盏茶工夫被杀伤大半,狼狈退往大营.韩大将军领兵来战,又误中庄里机关消息,伤亡了千余人,直到弓弩营赶到,才把南人射退.
“全都射杀了吗?”王远知问道。
王保长叹道:全跑了!他们退回庄内,随后进了后山.一个人也没留下.不过料想也要死伤不少人.全是毒箭.乌头毒!
连紫衣都忍不住问:那一对小夫妻死了吗?
王保长直是摇头:不知道,一个南人的尸首都没找到.这场烂仗,实是大败.韩大将军交待,只说进城受降时有南人不服,死伤了千八百兄弟.其它一概不许乱讲,违令者杀!现下韩大将军没了,可是事关当今圣上,那是更不敢讲了.
这把大刀,小人一辈子都忘不掉啊.幸好当时小人排在后面,庄院狭小人多的都挤不过去.要不然,脑子一热冲上去叫板,定被那小子一刀两段了!小人也是军旅出身,战阵厮杀也有三五回,从没有熊过,可是这一回,直到现在想起来都后怕.那小子是一个人砍了我们一百多个呀!
王保长又问:不知大国师是如何得了此刀?小人甚是好奇.
王远知哈哈大笑:这刀是数年前在当铺花了三两银子买的,倒不知还有这等曲折来历……
这一曰对于王家屯来说很不寻常.王保长担惊受怕了半晌,失而复得欢喜了半晌,又痛饮了大半坛好酒.不久酒力发作,睡倒在桌上。王高氏连声致歉.王杨两人辞去,她还不敢睡,生怕孩子又被偷走.早上她不过到邻家串了个门,回家孩子就没了.
牵着手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弯月正在中天高挂.草间虫鸣如歌如泣.小河仍在默默流淌.惊起了两只田鸡扑嗵胡乱跳进水里.坐在大青石上,无语中偎依到半夜。王远知不觉失笑,取出鱼钩钓线,折了树枝竟然对月垂钩.
紫衣闭着眼,倦在他怀里,早就小睡了一觉.见他愁眉已展.迷迷乎乎道:如果那个手持黑刀的青年是你爹,那个婴儿就是你了.
王远知只是摇头苦笑:按理当是如此.想不到仇家竟然是那个人.这倒容易得很了.
紫衣叹道:是很容易,可是想全身而退就太难了……我有了……
“有了……”王远知似乎并不太吃惊.连吃了三拳.王远知小声道:看在儿子的面上,此事不急在一时.定然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何况目下只是猜测……哼哼,单单要了那人的命又怎能算报得了这等深仇.
紫衣问道:那要怎样才算报了仇?
王远知说了八个字:国破,家亡,身败,名裂.
正待此时,树枝一沉,终于咬钩了!还是个不小的家伙,王远知本想把鱼溜疲了再提上来,谁知竟没甩得动.连着扯了几下,终于把猎物拖上了岸,原来是只老大的王八.足有三五斤.紫衣用树枝按住它头,王远知赶紧把钩儿取下.紫衣松了手,本以为它要跑,谁知道四足连同脑袋一下子全缩了进去.真是名符其实.
紫衣轻声娇笑,把龟儿掀了个肚朝天:哈哈,陶氏兄弟现在就像它,只不知罩着他们龟壳是谁.
方才用力过大,连钩都快扯直了.王远知整了整准备再钓.这时借着残月清辉.遥见河面上飘来小舟一叶.船头上还亮着气死风灯.巧的是亦有一老者垂钓.这时距离尚远,目面根本无法看清,那老者却高声呼道:王国师夫妇好雅趣,可有斩获?老夫想请二位登舟品茶?不知是否冒昧?
说话间舟已靠岸,王远知见舟上还有一仆在后摇撸.前面老者,身着大隋二品官服,只是未戴官帽.还挽了袖口,倒像是个钓家.此人长须垂面,目光炯炯.威严庄重。按面相看,当是个正人君子.当然,也可能是个伪君子.可是不能凡事都往坏处想,再说大家都是钓友.
王远知见生人先笑:呵呵,无量天尊贫道倒是刚刚收了一尾团鱼,正好借锅灶用用.敢问尊姓大名也好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