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期,东拐子进入了新时代。随着特殊时期的结束,人们开始抓经济建设。为了更好的壮大集体经济,大队里在庄西的山坡下成立了石子场。这石子场,可是当地最大的企业。从前砸石子,都是老婆孩子用小锤砸,砸的慢不说,石子的大小尺寸也不够标准。然而石子场是用大型破碎机生产石子,质量好,生产量大,一些大型的预制厂,预制楼板和大梁,一年下来用好几万方石子,光靠人工用小锤砸,根本供不上,当时东拐子的这家石子场,那可是好生意,关系差点的客户,好几天装不上一车石子。老百姓看着也新鲜,随着咔咔的轰鸣声,碗大的石头,甚至和锅那么大的也有,随着料斗进入破碎机中,那石头应声而碎,叫上下窜动的牙板咬的很小,从破碎机的底部流淌出来,再落到晃动筛上,晃动筛上钻有不同型号的孔洞,这孔洞便是各种型号石子的过滤器,符合尺寸的各种石子纷纷落到筛下的水泥池子里,水泥池的外边敞开着,推石子的铁斗小车接在晃动筛下,等上面的石子漏满小车,推车人便把这辆满载石子的车子抽出来,把另一辆空的放进去。转身推起这辆载重小车,爬石子垛。顺着铺有砖块的石子垛小路,把石子推到石子垛的最高处,一锨车把,“哗啦“一声响,把石子倒出来,这样越爬越高,石子占的地方少,装车时有高度,装的快。后来便用铲车往破碎机里下料,用铲车装车,推石子也换成了用传送带传输石头,真是很先进。可当时用半人工制造石子,在刚改革的年代,实属了不起的壮举。
李二、庞大、皮驴三人,由于体壮,被送到石子场干活,头一回脱离农业,干上类似工厂的活,三人很是自豪。这功夫,那王胜利早和皮驴结婚,庞大也娶刘学银一年有余,只有李二还是孑然一身,高不成,低不就。人家提亲的不少,一个没成,为啥?还不是有小桃红和王胜利在帮倒忙。
话说这天一大早,有北边隽家山上的一个老太太来拐子庄打听亲事,这事一般是不露身份,碰到庄上的人随便打听,若碰上个两家对劲的,说句好话,这门亲事兴许能成,碰上个和这家不对路的,一句话准能砸锅。
老太太还没进庄,在庄外碰上一个胖姑娘在浇地,老太太问她:“姑娘,打听一下,你庄上可有一个叫李二的后生,弟兄挺多。”
姑娘说:“有啊,你说的是那痨病鬼吧,他呀,家里穷,弟兄多倒也无妨,这年头勤快准有好日子过,可得有个好身体,老百姓都是指着身子挣饭吃。可他从小就有痨病,医书上叫哮喘,一喘一个窝,一喘起来两对头,头弯到裤裆里也喘不上来。听说他一宿吐的痰能有半水瓢呢,咋着,想给她提亲呀。”
“哦,哦,不是,不是,胡乱问问,胡乱问问。”老太太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意图,谢了姑娘好几句好话,打道回府,告诉媒人:这门亲事根本不行,还挖苦媒人一顿:“你这是给俺闺女说的婆家么?你这纯粹是坑俺闺女,我闺女再不济也是中学生,能嫁那痨病鬼活受罪么?亏着我亲自去打听一番,要不然的话,差点让俺闺女跳了火坑。”
媒人莫名其妙,什么痨病鬼,哪有的事啊。她连忙解释,可那老太太硬是不听,把媒人推出家门,任凭媒人在大门外磨破了嘴皮子,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把个媒人气的肚子疼,也没办法。不过,这事还真有个结局。一年以后,李二要娶河北的张凤仙,他来媒人家送信,请去吃喜酒,他们是亲戚嘛。事也凑巧,媒人送李二出门,刚巧那老太太打她门前过。媒人便一把将老太太拉住,指着眼前的李二,告诉她:“这就是去年我给你家二丫头提亲的那个小伙,你看,他是痨病鬼吗?
老太太搭眼一看:小伙长的高个,腰直,瘦长脸,白脸膛,不到一米八差不多,很好嘛,那个姑娘怎么说他是痨病鬼呢?咳,上当了,自个女儿到现在也没嫁出去,她正犯愁呢,忙说:“这小伙这么好,我乐意把二丫头嫁给他,彩礼一点不要,只要他同意就行。”
老太太话没说完,便被媒人打断话头:“晚啦,人家是来搬我去吃喜糖的,啥眼呀,还痨病鬼呢,世上有这么好的痨病鬼么?”说完,不再理那老太太,径直送走李二,关门回屋。那老太太到现今还吃着后悔药呢。
庄里买了一辆新的五十马力拖拉机,红头绿斗,专门往山东和河北搭界那地方一个叫枣林齐的预制厂送石子。由于常年合作,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新买的五十力马拖拉机不是翻斗,不能自卸,只能用人工卸车,跟车去跟车来,坐在车斗上,看尽沿途风景,三人逍遥自在,很是快活。
这年秋天,地里的棒子正在吐着红缨缨,天气热的要命,一丝风也没有,三人卸完一车石子,已是汗流浃背,这石子卸的和拖拉机斗一样高。预制厂外有一圈围墙,正巧这石子和围墙一样高。卸完车以后,庞大和皮驴二人把大铁锨往车斗里一放,便跑到车斗前头,扶着拖斗的前栏杆擦汗,等待开车往回返。开车的大老曹一看李二跳出车斗到围墙边上去撒尿,便趁这空从车上溜下来,拿着水瓶去大门口的火烧心去灌水。大家都明白,这车一开起来,中途不再停车,想喝水上厕所办不到,天黑一直开到石子厂才停车下人。为的是赶时间,早点回去,叫上夜班的晚上装好车,明早好赶路,一天一趟的活,不抓紧时间,能行么?
李二跑到石子尽头,站在围墙边上,这时预制厂的人早已回去吃中午饭。他也没顾上往外看,便把二掌柜从裤里拿出来,冲着墙外的棒子地就尿。等到下面传来叫骂声,这才低头一看,坏了,一个大姑娘正在墙根底下解手呢,他尿着了人家那白花花的屁股,闯了大祸。他赶忙收起那还在出水的二掌柜,提上裤子往车那边猛跑,一边跑一边喊:“大老曹,快开车,快开车!”
大老曹听的李二喊声很急,先是一楞,以为他开玩笑,再一细看,不对,急的李二跺脚,脸也急的通红。料定情况紧急,便一步跨进车棚,左手按启动钮,右手早把手柄推到一上,拖拉机一阵黑烟,奔预制厂的大门口开过来,尽管大老曹手脚麻利,可还是晚了一步,待拖拉机开到大门口时,一位姑娘张开双臂拦在车头前边。大老曹急忙右脚猛踩刹车,咯噔一声,拖拉机停在离姑娘一步远的地方。那姑娘跟看门的老张头说了些什么话,车上的人听不到,看门老头立即把大门关上,还落了锁。把拖拉机关在院子里。大老曹一看这架势,回头看看李二,知道是他惹的事,随即摘档熄火,下车来问那看门的老头出了啥事。看门的老头跟大老曹很熟,每当拖拉机来到预制厂。都是他开门关门。卸车的空闲,他还和大老曹聊天,喝茶,说些各地的风俗习惯有何不同等等闲话。听的大老曹问他,便把头一摆,那意思是:问你们那个伙计吧。
那姑娘围着车斗转圈,往上查看三人,像是在找什么人。李二方才跑的急,裤子尿了一大片,怕被认出来,慌忙摘下庞大头上的凉帽捂在裤裆前边。正是这一举动,引起姑娘注意,她指着李二:“下来,你下来,不下来不叫拖拉机走。”
无奈,李二只得从车斗上跳上来,那姑娘上去就要打李二,大老曹一把将她拉住:“打人不行,老张你过来,咱把话说清楚。”看门的老张头走过来。大老曹继续说下去;“老张,咱们两家可是协作单位,这位李家兄弟是来给石子厂卸车的,他是石子厂的人,也是你预制厂的关系才来卸车的。不管他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批评教育也好,逮捕法办也罢,由村里和派出所处理,你们不能随便打人,就是要枪毙的死罪也是政府枪毙,也轮不着你动手。”
老张听大老曹一番话句句在理,便走过去和那姑娘嘀咕几句,走过来回大老曹:“闺女说他刚才冲她耍流氓,要交给村里处理,这样,我表个态,事是在预制厂出的,人是在预制厂扣的,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看村里如何处理,明天你来给你个回信。”
事情出的突然,人家扣住拖拉机不让走,那时不像现在有手机,打个电话请示领导。大老曹权衡再三,还是和老张砸的死死“人是在预制厂扣的,预制厂要负责他的人身安全。万一出了岔子,咱两家的关系可不好处理,北边那家新建旳预制厂也想要俺这石子,他家要是火爆起来,你这辺预制厂恐怕要关门,石子也停止供应。”
老张头拍着胸脯下保证,他保证李二的人身安全,并说争取私了,不上公堂处理。大老曹看他实心实意,这才拍拍李二肩膀;“兄弟,在这住一宿,明天俺就回来,他不敢伤你,这石子供应昰咱说了算,一停止供应,他这预制厂就得关门,你不必害怕,我回去和杨厂长汇报一下,请他给这边厂长打个电话,不会有啥大事出现,咱本身也没犯法嘛。”
拖拉机走了。李二留在了预制厂,待了一下午,中午饭也没吃。那姑娘叫来她母亲,仔细的询问了事情的经过。看门的老张碍于预制厂的前途,极力劝说这娘俩私下解决。老太太无奈,怕砸了预制厂的买卖。只好在天黑时分,拉着李二回家处理。大老张怕她打李二,要老太太下三遍保证,这才开大门让这三人离开预制厂。
这姑娘姓张,叫张凤仙,家父早年去逝,家中只有母女二人生活。回到家中已是天黑,蚊子嗡嗡的围着人转,怕李二跑掉,张凤仙除下栓小狗的链子,将李二的脚脖子锁住。这才进屋和母亲商量怎样处理此事,
在过去,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被男人看了下半截身子,可是大事,能羞的无地自容,也曾有人上吊自杀。张凤仙虽不至于上吊自杀,可她觉得很委屈,想哭又哭不出来,恨不得一脚将李二踹死才解心头之恨。这几天人家给她提着一门亲事,是预治厂看门的老张的侄子,这倒好,非吹不可,人家还能要她吗,老张头回家肯定要说的呀,真是要命啊,节骨眼上弄这么一出,都是这王八蛋惹的祸,想到此,她冲出房门,冲李二的屁股踹了一脚,疼的李二嗷嗷的叫。当晚也不给李二饭吃,任凭蚊子使劲咬他,以解张凤仙心头之恨。倒是张凤仙的老娘心慈面善,她看这小伙不像偷鸡摸狗之辈,出这事是天缘巧合,不是故意为之,便拿饭菜给他吃。第二天下半夜下起雨来,秋雨冰凉刺骨,那拴狗的链子锁住李二,他又没法躲雨。老太太不放心,便打着灯笼出来查看,只见李二坐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衣裳早已湿透,叫他也不应声,头烧的很厉害,老太太见他这样,慌忙叫女儿出来拿钥匙开锁,张凤仙起初不肯,后听母亲唤的急,才极不情愿穿衣下床,拿着钥匙开锁。当她的手无意中碰到李二的额头时,吓了她一跳,这么热呀。娘俩想扶李二站起身来,怎奈李二的身子像那熟了的杮子一样,软呼呼的挺不起来。张凤仙赶紧两手抄在他的身下,双臂叫劲,竞将李二身体轻轻托起,和抱婴儿一样平托在胸前,稳稳当当的抱到屋里。屋里有一张小床,是张凤仙睡的,她的母亲则睡在火炕上。过去,黄河以北的人家,一进门便是一个大锅灶,锅灶连着火炕,那年月没有煤,老百姓烧柴火做饭连着取暖,一举两得。
张凤仙想把李二放在炕上,又怕他夜里不老实,伸胳膊屈腿乱扑腾,伤着了老太太可不是玩的,只得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他的衣裳全是湿的,又滚了一身的泥,娘俩只好将他的湿衣服扒下。家中无男人衣服可以替换,又只好拉过张凤仙平常盖的被子给他盖上。要不咋办?叫他一个大小伙子,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一来冷,外头下着雨,他还发着高烧,二来娘俩都是女人,也不好看哪。这下倒好,李二不光闯了祸,还睡在人家姑娘床上。盖着人家姑娘的花被窝。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一个姑娘,把一小伙子带家去,睡在自己床上,盖着自己的被子,要说两人没事,谁信哪,介绍的对象也黄了。人家说:你把男人都招上床了,还来说什么亲呀,真是笑话!把个张凤仙气的直咬牙,打又不能打,骂他他听不见,赶他走又走不了,活像那二百二的膏药,贴在身上,怎么揭也揭不下来。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呀,弄的今辈子碰上这要命的王八蛋,倒霉催的,等他好了病,非和他老帐新帐一齐算,决不能饶了这天杀的蠢货。
张凤仙心理虽这么想,她还是赶紧生火,老太太切姜做汤,一会功夫,熬了一大碗姜汤,放上红糖,要给李二灌下去。这时的李二已经几近昏迷。牙关紧咬,两人没法,拿了菜刀将牙缝翘开,张凤仙从后面拦腰扶住李二,老太太用小勺一勺一勺喂汤给他喝下,喝完姜汤躺下,功夫不大,李二慢慢喘开了粗气,突然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张凤仙,一把将她抱住,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小桃红,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可咋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