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和兵器都需要装运回去,何家庄因为集市众多,牛马大车征集起来很容易,周学智领人通知,很快就有足够的大车集合过来。
不管是商家自用的大车还是装货赚脚钱的大车,谁也不愿意装运尸体,若是在昨天,很多人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推辞,因为这赵字营人人年轻,而且看着很守规矩,可今天每个被喊到的都是乖乖来到,不敢多说一个字。
昨夜那场大杀特杀已经很震撼人,没曾想白日里的援兵更加震撼,这可是差不多四百骑,而且还是徐州参将和各级军将的精锐亲卫,刚才去送饭的时候不少人都浑身发抖,这些厮杀汉浑身都是煞气,走到身边都觉得身上发冷,本以为赵字营这就是了不得了,谁能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靠山?
居然能找来驻军的精锐救援,昨夜那些偷袭的大股盗匪是不是瞎了眼睛,这样的强豪都敢来招惹?就不怕被灭了满门,被诛杀九族?
有这样的强势威慑,谁敢不来,所以赵进照价付钱,每个人都觉得赵进仁义,觉得做事体恤,丝毫不仗势欺人。
这边空地上正忙碌的热火朝天,看着东边路口有二十几骑护着两辆马车来到,这一队人走的不慢,不过马车的速度就是那么回事,快要到这边的时候,几个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朝着这边跑来。
等到了跟前,赵进看清楚了来人,父亲赵振堂,陈昇的父亲陈武,还有董冰峰的父亲董吉科。
看着父亲满脸惶急的样子,赵进连忙快步迎了上去,陈昇和董冰峰也是一样,正在忙碌的人都自动自觉的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父子对面,赵振堂眼睛一瞪,直接扬起了巴掌,看着要扇耳光的样子,赵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躲还是挨着,愣怔的时候却发现父亲赵振堂似乎比自己离开那时多了不少白发,这才几天,赵进低下了头。
不过那巴掌始终没有落下,到最后在他身上拍了几下,都是拍在有血污的地方,想来是在看看有没有伤害。
“你这个孽子,当年还不如吓死在法场上,我和你娘担惊受怕,****多少心你知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有的话快用你们那酒洗一洗,别受了风。”赵振堂的声音很沙哑,好像鼻子被塞住一样,说到最后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爹,孩儿让你们担心了。”赵进缓声说道,他也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每次经历大事,赵进往往会忽视父母的感受,事后想起内疚总是难免。
父子一时间相对无言,过了会,赵振堂反倒是低着头,到最后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抬头时候神情倒算自然,但红红的眼睛却瞒不过人。
“你小子..昨晚真来了几百马队,几千步卒?”赵振堂明显是现找话题。
“孔九英那边马队二百多骑,云山寺一千多步卒..”赵进压低了声音,却是把昨夜的情况简单介绍一遍。
赵振堂越听越是惊讶,到最后脸上的神情已经变成了惊骇,同样压低声音问道:“真来了这么多?你们居然打赢了?还杀了这么多?就凭你们这些人?”
连续问出几个问题,语气中全是不信,这时候父子两个的情绪才放松了些,赵进对这几个质疑只是回答了句:“孩儿还会骗您吗?”
这句话比任何解释都有说服力,赵振堂愣了会,长吁口气,摇头说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现在你就做到这样的地步,等这帮新人练出来还了得吗?”
说到这里,赵振堂脸上露出颇为复杂的神色,到最后上前拍拍赵进的肩膀说道:“本该叮嘱你小心,不要让我和你娘担心太多,这么看的话,你这里还真让人放心..”
立足未稳,下面家丁还没有练熟,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结果,等慢慢发展起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们这边刚要再说,那边陈家父子和董家父子都走了过来,大家脸色神情都差不多,聚在一起,今天到底发生什么大家也都了解,在外围放哨的那位倒是忠于职守,看到大队的敌人来袭,自己没有逃跑,而是去城内报信,可徐州城天黑就会关闭,这位在城下扯嗓子大喊也没人理会。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位家丁是徐州城内的,在赵家值守过,知道货场和酒坊,其他却是一概不知,只能进城求救,等到天亮才冲进城去,王兆靖如今在货场和酒坊两边轮流读书,听到这个立刻急了,连忙知会各处。
这消息被各家长辈知道,那真如同晴天霹雳,没人想着孩子们能幸免,董冰峰的父亲和陈昇的父亲下了血本求来救兵,实际上想的不是救人,而是在收尸之后,把这些盗匪赶尽杀绝,报仇雪恨。
半路上,那河叔自告奋勇去前面打探,然后又有这样的消息传递回来,当真是大悲大喜,让人一时都接受不了。
“..这也是运气,若是报信求救的人真去卫所里,我心急火燎的带人过来,且不说夜路麻烦,火并厮杀未必就能占了便宜,没准是添了麻烦..”董吉科说得很实在。
现在赵进和伙伴们都好好的,自然一好百好,边上陈昇的父亲陈武点点头,接口说道:“小进对尸首的处置也很妥当,你们没个身份,这么多人命怎么说都是麻烦,把尸首给了周参将那边,事情就到了他们身上,他们得了好处,有些事也要帮着圆上。”
说完这个,陈武却说了和赵振堂一样的话:“你们做到这般,我们也就不操心了。”
那边周学智少不得重写了一份状纸,又派人在庄子里急忙走了一圈,重新列名画押,庄户和外来商人谁也没有异议,赵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这事和自家也没什么干碍,而那些死了家人的更是赞同,昨夜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心里也有数,只有定为盗贼才好报仇,百姓害怕见官,而这些家不用别人提,自己就赌咒发誓,愿意去衙门作证。
尸首和兵器都装运到了大车上,自栾千总以下的那些亲卫家丁,各个眉开眼笑,对着赵进这边也愈发的和气。
“他们得的好处是小头,周参将那边才有大利,他驻守徐州,周围府县都在下辖,捞钱容易得很,但这内陆地方,军功却不好拿,你这几百个人头可是大礼,老周差不多能琢磨下总兵的位置了。”对这方面,董冰峰的父亲董吉科却是明白人。
大家心情放松,都在这边闲聊,几个人都是庆幸,说好在这事瞒着没让家里别人知道,当时怕吓坏了人,现在想却是个运气。
“..这有个秃贼.。。”
“抓住他,一定是奸细!”
正在这时候,在庄子里响起了怒骂和叫喊,东边空地上的人立刻被惊动,赵进回头扫视一眼,那边王兆靖却走过来说道:“赵兄,我领人过去看看!”
赵进点头,王兆靖喊了十几个家丁急忙赶过去,那边却有一个跟着周学智办事的新兵队家丁跑过来,到跟前禀报说道:“老爷,有个秃..和尚从北边进了庄子,被庄户们发现围住,现在已经抓起来了。”
昨天云山寺僧兵抓人填壕,虽说大部分僧兵用布包着头,可也举止间也不遮掩,何家庄上下都知道这是帮僧人,云山寺当时自然不怕,也不担心事后何家庄这边会翻天,有了这个经历,何家庄上下对僧人和尚自然深恶痛绝,也不知道这个刚刚出现的僧人是不是云山寺的,这时候在何家庄还被发现,只能说是倒霉。
没多一会,一个穿着行商短袍的人被带了过来,阳光下光头颇为显眼,还真是个僧人,而且在寺庙里地位不会低,因为没什么地位的僧人根本不会经常剃发,大多数时候都是短发,只有富裕的和地位高的才有可能保持光头。
等到了跟前,赵进一愣,先和长辈们打了个招呼,让人带着那和尚进了大院里面,他们这边动作不慢,陈武倒是有些纳闷的说道:“这和尚怎么看着眼熟?”
“如惠师傅,这个当口你来有什么指教啊?”到了大院的屋内,赵进笑着问道,这和尚却是云山寺的知客僧如惠。
如惠和尚脸上很脏,还有两处青紫,不过能看出来,那脏污是自己涂的,青紫是刚才弄上的,一贯风度翩翩的如惠额头全是汗水,在那里呼呼喘气。
屋子里只有赵进和陈昇,外面还有许多事要忙,伙伴们都在外面,看到如惠和尚定不下来的样子,陈昇起身去倒了碗茶水,当然已经冰凉,不过如惠和尚却没怎么在乎,接过来大口喝了下去,这才算稳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