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
大中午的,又是个大热的天,官街这边街面就显得冷冷清清的。倒是一些店铺的东家伙计等人搬了小凳子,或者靠椅什么的就坐在门前屋檐下的阴凉处,手里摇着扇子,互相聊着天。
竟也是多了一份别样的悠闲。
此时,李氏墨庄门口,屋檐下的青石阶上,李老夫人同丑婆说着话,贞娘在边上帮着七祖母打扇子。
而斜对面不远,义厚生号边上的大槐树下,李老掌柜的,还前程三老爷子,再加上一个罗家三叔公也聚在一起闲聊。
但基本上是李老掌柜同程三老爷子说着,罗家三叔公在一边儿听,李老掌柜的同程三老爷子说的多是制墨的事情,罗家三叔公一个庄稼汉子,倒实在是插不上嘴。
“贞娘,给你爷爷他们送半个瓜过去。”这时,赵氏从墨庄里出来,手里端着一块刀板,上面摆着切好的一溜子瓜。
瓜皮脆绿,瓜壤红艳艳的,别说吃,便是看着,便有些凉意。
“嗯。”贞娘应声,便端了瓜朝着斜对面过去。得到边上,义厚生号的里伙计手眼灵活的眼,已经飞快的拿出一条板凳,那刀板就放在板凳上,罗家三叔公也没甚么客气的,拿着瓜,每人手上递了一块。
而就在大家吃西瓜吃的正欢的时候,一辆马车到得义厚生门口,然后吁的一声停了下来。
义厚生本就是钱庄,来来往往的人多的很,大家也并未在意。只是只等着车上的人下来。见到是王四方。一个个不免也有些奇怪了,他跟罗文谦虽说是舅甥,但关系着实不好。平日难得登门,如今不知为哪般?
此时,那王四方下得马车,淡淡的扫了一眼坐在槐树下吃西瓜的人,最后眼光便又落在了李贞娘的身上,便淡淡的哼了声。然后进了钱庄。
颇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意味儿。贞娘很无辜,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
罗九此时正在钱庄里给松江那边的布商划着账,见得王四方沉着脸进来,倒也没太说什么,只是让一边的伙计领着王四方去了雅间,他继续划着账,等跟那布商一切交付妥当,这才进了雅间。
王四方本来就一肚子不痛快,结果到了义厚生这边又被晾了一会儿,那脸色是越发的不好看了。此时见得罗九进来。便是二话不说,直接道:“你跟李家的亲事。趁早给我打消了。”
“凭什么?”罗九冷冷的道。
“凭什么?你还问我凭什么?你在南京也算是个消息灵通的人物了吧?徐家打听李家那姑娘的风声你没有听说啊?你这时候跟李家姑娘订亲,你这不是打徐家的脸面吗?你还要不要在南说混了,你只是一个商人,你以为你谁啊?你自己找死,也不要连累别人。”王四方气急败坏的道。一叠声的质问,竟是一点也不带喘气的。
如今新皇登基,但因着魄力不够,朝中政权为徐阶一力把持,别的不说,单隆庆帝的恩师高拱就因着跟徐阶不对付,如今被徐阶逼的告病回乡,当然,高拱自也有短处就是了,隆庆帝想护都护不着,这样的徐家,偏要去招惹,这不是寿星人上吊——找死吗?
“当年,我爹娘来投靠你,你亦是这样的吧?放心,如今南京谁不知道我们甥舅如仇敌,而舅舅你又是徐二爷看重的人,连累谁也不会连累你啊。”罗九嘴角翘起,眼里含着嘲讽的道。
“你……”王四方叫罗九这一顿抢白气的着点没瘪过气去,又听得罗九又说起他爹娘的事情,那脸色不由的一阵青白。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因着我当年没有收留你爹娘,致使你爹娘最后遇水匪而下落不明恨我,但你也不想想,你爹娘终究被罗龙文牵连甚深,我一个商人,岂是要护就能护住的?”
王四方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再说了,当年你爹娘出事后,我也是请人查过的,据我所查,你爹娘也许并没有死,那些水匪很可能就是当年跟着罗龙文的海寇,如今说不得,你爹娘他们就定居在海外。”虽然当年他没有接纳罗文谦的父母,但罗文谦的母亲毕竟是他唯一的妹妹,因此的,不可能一点也不关心,事后还是打听了的。
听得王四方的话,罗九的脸色好看了一点,道:“这些你以前怎么不说?”
“说?说什么?你小子一到南京,就把我当成仇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了,我这也是猜测,具体情形谁也不知道。”王四方硬声道。
罗九便沉默了。
这时王四方又道:“李家的亲事结不得,听我的话,趁着纳采还没有下,就算了,你如今打下这一点家底不容易,不要轻易糟蹋了。”
“不可能,当年我娘亲的决定,如今亦是我的决定,李贞娘,今生便会是我的妻。”罗九一字一顿的道。
虽然父母有可能活着的消息让他心里不至于太过仇恨王四方,但并不能抹去,罗家事发之后,王四方对他和母亲的冷漠,因此,自不会有好感,更何况这等他认定的事情,又岂会听王四方的三言两语。
“你……”听得罗九的话,王四方肺都气炸了,这臭小子跟当年他娘一样,是一条道走到黑的。
“另外,舅舅,我这里也有一句肺腑之言,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徐家如今已是盛极一时,需知盛极转衰,虽说徐阁老一身清誉,但徐家子弟却多有不肖,而朝中党争,更不是你我这等人能看清看明白的,所以,我们做生意该持中秉正,切不可瞒目攀附。”
罗文谦说着,最后又拱了拱手:“我还有事情,就不多陪舅舅了。”
说完。罗文谦便自又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四方得了个没趣。愤愤离开。甥舅俩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