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找了!”贝寿同拍着他的肩,“以常理估计,开战前我们不能大建航母,因为要把美军引到战列舰上去。开战后呢,前面打赢那自然航母比美军多,这也是我们很多东西都藏而不露的原因,但以美国的工业实力,他终究是要赶上来的。
去年的情报显示,美国已有人申请了埋弧焊专利,这就是说,因为可以摆脱传统铆接,他的造船速度将比以往更快,只是他们是否能将埋弧焊推而广之、是否掌握了焊接技术和钢材相匹配的道理,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以美国造船业潜在能力估计,他最少有二十个船坞船台可以建造主力航母,极端一些可以下水三十艘;每艘的建造时间,以商情局估计,前期大概是两年,后期按照学习曲线,三四年后,有可能压缩至一年半甚至更少。这仅仅是两万吨以上的主力航母,商船改建的简易航母还没算……”
贝寿同想到杨锐对战时美国简易航母的判断是以百计,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很悲观的说,战争第三年始,不管我军之前取得了多大的胜利,都会渐渐被敌人反超,这不光是在数量上,同时还在质量上。而一旦海军在决战中失败,那么无险可守的特里克必定放弃,马里亚纳便成为必争之地了。不管是从北太平洋还是中太平洋进攻,这都是最好的进攻轴线;如果这里无法打开局面,那美军就只能沿着南太平往菲律宾推进。海军是技术兵种,舰船是作战的前提,但陆军并不完全是,尤其是我们以逸待劳的情况下。
可以说,只要我们能固守马里亚纳和巴丹半岛,那么国内的工业就不会有被美军战略轰炸机摧毁的风险,即便不敌也是逐次败退;而美国在进攻过程中只要拖的时间够久、死的够多,国内总会乱起来。”贝寿同笑道:“先生说美国是神权共和国,可我上次去看,老是觉得除了南部各州,其他州的美国人并不是那么虔诚。”
贝寿同卸任之后特意以驻美武官的身份在美国待了一段时日,而徐敬熙待的时间则更久,他很早就去了美国。现在面对美国人完全可以直接对话,不需翻译。
“咱们就这么一路退却,靠死守一岛一地杀伤敌人以求结束战争?”其他人不说话间,做了半辈子参谋长的周思绪有些难以置信。当年南阳公学最为才华横溢两人,就只能想出这样的作战计划?!
“当然会进攻!”徐敬熙眼神当即锐利起来,似乎能破开迎面吹来的海风。“但仅仅是消灭敌有生力量。若以舰载航空兵去对抗陆基航空兵,那是一件很吃亏的事情。打仗不光要杀敌,也得算帐——三百小时才勉强上舰的海基空军换一百五十小时就上手的陆基空军。怎么都是划不来的,更何况他们还有陆基高炮助阵。
而且即便夺下了海岛,我们又要花多少资源去防守?美国人一旦跳岛,那投入的资源就毫无价值,所以只有关岛,马里亚纳的塞班岛、天宁岛、罗塔岛、帕甘岛,以及硫磺岛、小笠原的父岛和母岛,这条进攻轴线上的八座岛屿才是值得我们投入巨额资源死守;另外就是菲律宾、重点是吕宋半岛,这两个方向是美军必争之地。这些地方如果守住,那么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惊人的伤亡。真要形成僵局,那结果便是和谈;要是没守住,美军战略轰炸机将轰炸我们后方,整个国家工业停摆,咱们只能退到严州辽东去打游击了。”
“美国人一年下水三十艘航母,那我们呢?能下水多少?工部准备了那么多年,前几年几亿几亿的买进机床,这些钱花得总有效果吧?”周思绪感觉徐敬熙逐岛逐岛的死守未必不对,可他有些不甘心,且最不甘心的就是中日并无向美国挑衅。何故来犯?
“前年工部评估的结果是一年最多下水十艘,正常是八艘,工期比美国稍微短。但简易航母就不要指望什么了。”徐敬熙道。“驱逐舰和潜艇产量也不会高,一年就二三十艘吧。基本够用;还有就是标准商船,也是基本能弥补战时损失。油轮、巡洋舰会很紧张,估计油轮会好些。”徐敬熙回忆着前年工部提供的一份简单报告。
“难道就不能多建些船坞?”林松坚见数量差距如此之大,不得不插了一句。“沿海沿江能造船的地方不少,如果能多造船坞,那下水的……。难道是钢铁、工人不够?”
“都不是,是钱不够!”贝寿同道。“最最乐观估计,开战后每年军费也就只有三百亿。这是华元贬值前的估计,但贬值只是对外汇而言,国内每年能生产多少东西是未变的。全国百姓每年所创造财富中的四成拿去投入战争是欧洲战争验证过的极限比例,这还是欧洲富裕工业国的比例,要是沙俄那样的农业国那就更少了。
美国人战前GDP接近一千亿美元,虽然萧条,可工矿、工人、技术俱在,国人储蓄又多,所以商情局认为以五年为期,平均每年美国用于战争花费将超过六百亿美元。这么一算就很清楚了,还不到十比三呢。
以总参之前的分析,要想在海战中光明大大的赢,只有两种办法:其一就是我们的舰船造价只有美国的一半,这就可以多开船坞开建了,到时二十艘对三十艘,加上先期优势,勉强平手;再就是把这二三十年积累的财富花光,在开战初期比美国造的更快、翻倍的快,然后依靠前期战术优势和数量优势,不断打歼灭战,使敌方形成添油战术。
但这是不可能的!”贝寿同当即否认了第二个办法,“明知不敌的情况下,美国海军肯定会躲在军港里不出来,依靠陆基空军和我们硬耗,而我们又没有战略空军去轰炸美利坚,所以……;至于第一种办法,虽然先生领着工部的人在想办法,在推一个大工程,可不要忘了,我们是大陆国家,北面有个越来越强大的邻居,军费总要分一部分给西北陆军。”
“……然后……咱们最后就……投降?!”良久以后,周思绪才口呆目瞪的嘟囔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存在投降。”徐敬熙当即否认。“即便海上战争的伤亡不足以使美国停战和谈,他也没有能力和胆量深入内陆和我们打陆战,同时也没有必要。占领日本后,他就可以用第一岛链做基地,对我们进行日常轰炸和封锁,这就达成了他最初的战略目的——将我们日后对她的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以后世界将会是他们的,不是我们的。”
徐敬熙最后一句说的惆怅,只让诸人听得心中一凉。每个人都知晓当下时代所处的历史位置——战国晚期。此时,坐拥两洋独享美洲的美国是秦,以空洞理论治国的苏联是齐,贫乏却好战的德国是赵,曾为霸主但日渐衰弱的英国是魏,四处求人结盟以保平安的法国是燕,毫无存在感却总不可一世的意大利是韩,而基础太薄根基尚浅的中华仅仅是楚,日本则是被楚国所吞并之庸。
齐国注定自然消亡、自我解体,魏国仅能凿壁偷光、狐假虎威,法国苟延残喘而意大利不值一提。能与秦相争的赵国二十年前就被秦魏韩齐四国连横大败,赵兵伤亡数百万,秦兵伤亡仅十万。伤亡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赵国从此一穷二白,而他的地理位置实在悲剧,没资源不说,还被秦、魏、燕、齐四国包夹,二十年前败的虽不服气,可终究人不胜天。
唯有楚国是秦国的潜在对手,但楚国虽地广人众,可山蛮也多,国民又穷;以前不开化还好,近年楚国变法,日渐日强,秦国岂能坐视不理?假以时日待楚国民富国强,不要说阻碍自己一统天下(秦君此时尚未立志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但秦相、秦臣早有问鼎天下之心),即便不统天下,秦国上下也要忧虑强邻崛起,边境不宁。
‘说话和气但手握大棒!’,秦国先君的座右铭直截了当、言简意赅,其重点不是‘和气’而是‘大棒’,霸道胜于王道。在楚国未崛起之前破坏其变法是应有之义,两国开战也顺应秦理,更何况秦国流年不利、连荒数年,奴隶濒临造反,不把它们的怨气向外撒一撒,秦国政局怕要不稳。此战若胜,秦君安心于边境、秦臣寄心于天下,君臣双收;此战若败,那请和事佬魏国及时止损、以图来日,同时政局得安,一样是一举两得。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其在于智慧的人类只能按照固有的思维前行;而文明的命运,犹如沙漏里的沙子,不可挽回的消亡。可在命运中不断抗争的爷们,面对强敌总要拔枪暴起——既然一切都将消亡,那何不在消亡前肆意痛快一把?何不用强虏之血洗亮自己的军靴?
万里无云、海风猎猎,五位昔日复兴军上将站在折钵山山顶全然不语,而远处,从岛屿中部演习指挥部跑出来的海军中校陈季良对着山顶挥手,一会儿,副官就将消息喊了上来:
演习两军相距硫磺岛已不足两百海里,再过四个小时,也就是黄昏时分,两支舰队将进入攻击距离。届时朱天森上将指挥的航母舰队与加藤宽治大将指挥的联合舰队不知是否会在暗夜里一教高下;如果不,那加藤宽治大将将趁夜派人登岛,按照演习规定,登陆方的陆基空军将以每二十四小时两个飞行中队(32架)的速度加入演习,直至两百架为止。这股陆基力量绝不可小觑,一旦联合舰队得此庇护,演习就不是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