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声音忽然拔高,手指指向徐宝璜。这一喝顿时让徐宝璜身躯大跳、脸色发土,幸好他不是一味指责徐宝璜,他随即又指向自己,一样大声道:“为何我就不能死?!任何都可以为之而死,不管是竟成还是我,还是你!我们就是要用别人的、自己的、尸体,为这个国家奠基!让她走上民主共和之路!这就是我让仲玉、无忌他们从机场转回来的原因,我们全要为这个国家殉葬!……”
不管蔡元培怎么说、说什么,在徐宝璜都感觉他已经疯了,可问题是自己已经上了这艘马上就沉下的贼船,根本就逃生的机会。他和那些举报、屠杀上官的人一样,只会和蔡元培临时从机场转回的家人一样,沉入黑暗冰冷的海底,万世不得翻身。
滔滔不绝的讲演半个小时后才在外面的汇报声中结束,接下来是蔡元培导演的大戏,他绝不能因激动的讲演而延后。“都准备好了吗?”蔡元培郑重问道。
“都准备好了。”想到自己必然的结局,徐宝璜不由自主的颤抖好上了不少,最少牙齿不打架了。
“很好!”蔡元培欣赏式的看了他一眼,“那我们过去吧!”
昨夜通过紧急事态办法的稽疑院议会大厅座无虚席,虽然复兴会代表并未出席、国民党代表还在关押,可各个大使馆的代表、各报馆记者、各所大学的师生将原本空荡荡的会堂塞的满满的。他一进入会场,就引起了无数的骚动。一些青年的学生大骂他刽子手——在蔡元培的命令下,枪毙地点都选在公众场合。尸体也毫不掩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让‘全世界在天亮后不寒而栗’。学生们虽然激动。可他们人数不多,况且会场还有卫兵维持,所以他们只能大叫,眼睁睁看着蔡元培走上主席台。
“诸君,同志们……”本以困倦的蔡元培此时散发出无比的精力,他高举着手,对在场的诸人问候,然而会场却并没有一丝掌声。
“呵呵……”他对此并不意外,只笑道:“这次记者招待会的目的。是要让诸君了解为何一夜之间就死了这么多人!”蔡元培的声音顿时严厉起来,“按照政府的统计,昨夜京城一共处决了两千三百名国粹党叛乱分子;各地,也就是除京城外的全国,按照电报数字累加,也处决了四万四千余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相信到明天将增至十万、二十万、五十万不止!”
最后一句蔡元培声音极为高昂,只把有些混乱的会场压了下去。他再道:“这些都是复兴会常委会、以及稽疑院代表的组织决定,我只是签名发布这些命令罢了!说到这里,我想各位还不知道复兴会内部决议原则和执行程序吧?其实整个稽疑院不过是复兴会常委会的下属机构而已,复兴会说东。稽疑院绝不敢说西,复兴会说杀人,稽疑院也只能举手同意杀人。为什么?!一群傀儡而已!”
‘哗!’会场一片大哗。以前复兴会和稽疑院的关系只是少数知情人知道。并且政党本就可以通过自己在议会的席位影响决策,各国皆如此。但‘复兴会说杀人,稽疑院代表也只能举手同意杀人’。这就完全违背了宪法,这不再是政治,这是犯罪!
“违宪!违宪!违宪!!”一个人高喊起来,十数人跟着高喊,接着是全场人都高喊起来。一时间,‘违宪’二字的声浪席卷全场,不过蔡元培对此毫无所动,他见诸人如此亢奋,只是低头喝茶。
待全场在北京大学文学院残疾人胡适的力促下安静后,他才接着说道:“你们这是放屁!什么违宪?宪在何处?常委会只要一个决议,宪法即可废除!真以为宪法圣神无比啊?呸!复兴会内实行民主集中制——何为民主集中?就是一切由上级说了算,常委会说枪毙你们,会员就要执行命令,哪怕他们不愿意。昨天晚上那些被枪毙、枪毙的,有几个不知道这是违法,可结果呢,还是毙了,宪法本就是废纸!”
蔡元培说的诸人目瞪口呆,居然忘记了辩驳,他又趁势说道:“再说,即便稽疑院代表不同意,你们这些人不同意又如何?复兴会有枪!知道吗?有枪!!就是把你们这些人杀光了,随便按一个罪名又如何?太尉府下的总政治部干什么的,就是监管军中思想的,一旦有官兵不听复兴会组织决定,轻则撤职,重则枪毙。何为会指挥枪?这就是会指挥枪!
真以为你个个都是中华国民啊?真以为你们纳了税、投了票就能决定国家大事啊?呸!你们不过是些蝼蚁而已!不要说你们,就是国民党也是如此,现在是给他们面子,当然也为了更好哄哄你们,让你们以为选举是真的、以为投票是真的、以为一切都是真的。可真要国民党上台,他国民党有军队吗?复兴会可是有复兴军的,一旦内战,不,甚至不要内战,派几个人上门抓捕好了,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会场的人都瘫痪了,没有人发问、没有人动乱,都是静悄悄的。蔡元培让他们明白,自己和京城道路上尸体唯一的差别,就是行刑令并未下达,一旦下达,那接下来的就是枪毙。
“我今天让你们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别提什么宪法、什么选举、什么参政议政,这些不过是谎话而已,亏你们信的那么深。我现在就是要坦诚的、真实的执行复兴会常委会的决议——那就是执行财产公有法案,没收一切个人财产!”
犹如蔡元培想象的一样,压倒极致、死气沉沉的会场顿时开始反弹。看着惊慌失措的人们,他笑着道:“这也是全体稽疑院代表同意的。对于你们的损失。政府将会给予一成到两成的补偿;如果不交出财产,那么国税局每年将征收百分之二十的财产税……”
“你这是强盗!强盗!!”满场鸦雀无声间。一本记录本和一支钢笔扔了上来,这是一个记者干的,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强盗?!”蔡元培大笑:“为何当初没收地主土地时,你们不但不反对还大唱赞歌。真以为事不关己、祸只单行啊,告诉你们,这就是报应!我还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些人和满清治下的百姓一样,依然是奴隶。唯一的差别就是:满清想奴役、想盘剥你们,却没有那种力量;而复兴会要对付你们却有千百种办法。有不服的吗?有不服请举手。举手的全部枪毙!有吗?有吗?有吗?”
依旧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蔡元培连续问了三遍,和他料想的一样,不少学生和记者将手举了起来,他顿时一挥手,士兵就将这些人拖将出去——杀了一晚上的人,不管是麻木的身体,还是深知无法回头的大脑,都让这些士兵比之前更干练、更毫不留情。看不下去的各国参赞和武馆也当即站起来高声反对。但在混乱的会场中,他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十多分钟后,大多被枪托打晕打伤的反对者被拖了出去,不过还想说话的蔡元培怎么敲打木锤也无法让会场安静。所有人都被他的残暴震惊了。‘砰!砰!’,一个主席台下的士兵在他的授意下对空连开两枪,突兀的枪声才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诸君。不要激动!”蔡元培说道,“我只是在执行复兴会组织决议而已。对不服从执行枪决罢了。你们可以全去观刑,更可以拍照。”
随着蔡元培的声音。大厅内侧的大门和窗户忽然打开,透过警戒的士兵,那些拖出去的反对者正狗一样被士兵拽着,然后绑在一根木桩上。木杆的背后是昨夜所枪毙稽疑院代表的尸体,它们凌乱的扔在那,或死不瞑目、或仰头向天,无数绿头苍蝇汇集其上,一旦有人靠近,苍蝇们就‘嗡嗡嗡’的轰飞,根本不知道有人送来了新鲜的‘食物’。
大门打开,大厅里的人们顿时冲了出去,对他们来说,木桩后面的尸体并不能造成惊讶,真正的惊讶是如今只要举手表示反对就要被枪决,而且不通过任何审判。
“蔡先生,这是犯罪!这是赤裸裸的践踏宪法!大不列颠英王陛下政府对此表示强烈的抗议和严肃的谴责!您应该马上释放他们!!”之前和蔡元培有过接触的英国大使馆武官戴维.s.罗伯逊恨恨说道。他无法想象眼前戴着眼镜、一脸斯文的蔡元培居然能如此野蛮,这比清政府还要残暴!清政府唯一一次未审而诛,也是涉及宫廷政变所致,而且当时被诛杀的只是官员,不是无辜的民众。
“释放?!”蔡元培感觉好笑。齐清源和杨锐此时已经联合,他再无任何希望执政,在死之前尽量多杀些复兴会会员,同时彻底揭露复兴会体制的残暴就成了他唯一的使命。他笑着道:“罗伯特先生,您、还有诸位今天起床后看到是一切就是真实的复兴会。不服从复兴会决议的就是反对四万万人民,就该杀,这一点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他说罢在转头间收敛了笑容,对着身边的徐宝璜道:“反对复兴会的决议就站在人民的反面,现在我命令:枪毙他们!”
类似的命令徐宝璜传达过不少,可这一次他却忽然站住了,蔡元培看过来时,他忽然撑不住晕倒。蔡元培见他如此,只好亲自对远处的行刑队高声道:“以复兴会和人民的名义,枪毙这些敌对分子!”
刑场完全在士兵的警戒之内,外面虽然被数百人围着,可却对行刑队毫无影响。蔡元培声音刚落,那边的枪声就响了起来,人群当即像触电一般的后退,有人颤抖、有人落泪、有人慌不择路……
“宪法万岁!”一个学生在临死前忽然叫道,因为中弹,他的声音不但戛然而止,更被更多的枪声掩盖,可这一声万岁还是让其他待毙的人听到了,更多的人高喊‘宪法万岁’。
忽然听到这一声‘宪法万岁’,蔡元培身子像被打了一枪,他忽然忍不住想哭,可另一股更大的力量却让他忍住了泪水,他大喝道:“喊什么喊!反对人民、反对复兴会不会好下场!来人啊!把他们喉管给我堵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