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令。”一干将校声如金石,待王季同陪着杨锐进去后。这些人才依次入内。
“哎……”通向客栈顶层的电梯里,独处于此的杨锐对依旧笑意不减的王季同叹了口气。一句他忍了许久却一直没说的话此时说了出来。“小徐啊,我总觉得分封是自绝于天下!”
“是的。我们商量的时候考虑到了这个结果。”王季同毫不掩饰的说道。
“你们?你们是谁?”杨锐早知有一大帮人在推分封议案,不想王季同也是其中之一。
“竟成不必着急,一会璇卿就会向你坦白的……”王季同见杨锐很警觉,不由微笑。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顶楼,王季同笑着将杨锐领到了总理套房,钟光观、秋瑾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他来,身着官服,腰悬长剑的秋瑾还对他笑了一下。在钟光观将茶沏好后,会谈正式开始。
“分封最开始是我的主意,我将其与枚叔商量后,他极为支持。他出面说通了宪鬯和小徐还有你,我除了说服了已逝的辄任先生,还通过女子复兴会做了稽疑院代表的工作,让投票的票数超过了法定票数……”秋瑾刚开始说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红,但一会就神色如常了。
“可我明明下令要徐贯田不让代表们投赞成票……”终于知道是谁策划了这一切,杨锐开始追究细节稽疑院代表的失控让他极为警惕。
“这不算什么。”秋瑾笑道,“我在投票的前一天晚上让代表的妻子跟代表们说:总理大人希望分封,徐贯田那里只是一种政治姿态罢了,她们传递的才是真消息。”
“就这样?”杨锐心里有些发苦,他相信秋瑾说的是真的。国人对小道消息、坊间传闻素来看重,至于那什么tv,一律都当作av。只要秋瑾在投票前一夜让女人们给代表吹枕头风,同时第二天一早就投票,肯定能成事。
“看来以后你那女子复兴会必须解散!!”杨锐眼光一寒,瞪向秋瑾。
“不!不是女子复兴会必须解散,而是僭主政治必须中止!”秋瑾的目光毫不畏惧的迎了上来,“如果僭主政治继续存在,那这种事情就会继续存在。这根本就不是女子复兴会……”
“什么见主不见主!”杨锐根本没听说明白秋瑾的意思,他只是愤怒于有人敢假传圣旨,“你知道分封会有什么后果吗?这会让我们自绝于复兴会!更会让复兴会自绝于全国民众!!只要有人借机鼓动,全国五万万民众就会像反对满清一样站出来反对我们!当初我们怎么借民众上台的,以后我们就会怎么被民众赶下台!!!”
压抑了好几天的怒火此时毫不遮拦的喷发出来,整个会客厅都是他的声浪。幸好王季同不让别人上来,不然再厚的墙壁盖不住杨锐暴怒的声音。
“竟成你这是在害怕吗?”气势上弱于杨锐,以致秋瑾不得不站了起来。她声音高昂的质问。
“我有什么好怕的!”杨锐更怒,他拳头不自觉砸在桌子上。“我是担心这个国家重新陷入混乱。欧战后协约国胜利,现在的世界已是民主的世界、布尔什维克就在身侧。我们这些人暗地里拿钱就好。为何要光明正大的高人一等玩分封?!嫌恨我们的人不够多吗!!”
杨锐自以为有理,可秋瑾却苦笑着拿出一份卷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加穿金透石,“你看看吧,这就是那些不光明正大、就是那些暗地里拿钱的人!这些人是谁?!这些人是谁?!这些人都是你的好学生!复兴军的好将军!百姓眼里的大英雄!!这些人……,这些人终究有一天要把这个国家给毁了!!!”
拍出来的卷宗无比的厚,里面更有不少照片。随着这一拍,不少照片飞了出来。齐清源笑着与文永誉谈话的照片凸显在杨锐眼前。他当即猜测到这是什么事情,死死抓着照片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这是……”
“竟成……”素来与杨锐知心的钟光观温言道,“璇卿你坐下吧,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好。”他说罢秋瑾,又对着杨锐道,“竟成,你能不能给璇卿十分钟时间,让她慢慢的把事情说完,也把为什么策动分封的理由说完?你听完了还要生气那就生气吧。做什么我们也不拦着你。”
“呵呵……”杨锐苦笑。议案不通过还好,通过了他什么都不能做,不然底下的将领将会是造反虽说只不到两百个贵族,可算上那什么卿、大夫、士之类。特别是那些利益相关者,几乎整个复兴军中高级军官都涉足其中。他杨锐即便是复兴军的创始人,也不能和整个军工集团对抗。用最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不能断了兄弟们的财路!
“你说吧!”杨锐苦笑完不得不好整以暇的点了支烟。准备听秋瑾解释。
“咳……”秋瑾清咳了一句,而后道:“六年前沪上费毓桂一案我接手后一直在查。去年末终于找到了线索中日战后,通过朝鲜银行和安奉铁路,有人用军列大肆走私进口高关税商品以及商部管制的大豆、毛皮等关外土产。涉案的人员几乎涉及整个复兴军高层,包括齐清源、雷以镇、林文潜在内的高级将领都从中牟取了不少。这些钱通过沪上市长费毓桂的运作,或是投资或是炒股,增值非常迅速。我们查出的那部分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其余的钱在费毓桂被捕前全被他转移走了。
参与此事的人或是埋怨军饷太低,或是见其他人都凑了份子,自己也不得不凑一些很多人事先不知道这是走私,以为只是沪上股市的投机生意,可等到后来拿到分红才知道这是走私。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林文潜和雷以镇的钱据说就捐给了葫芦会,可他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谁也不愿意将事情说出来。”
说到这里秋瑾打开卷宗抽出一张手些的名单,“这是我威逼朝鲜国王李熙要朝鲜银行提供的存款账户姓名和金额,南非前两期几乎全在上面,第三、第四期除了一些不受大家待见的,也全在上面。”
名单上面第一个就是齐清源,看到名字后面那一大串零,杨锐不想再看下去,他哑着声音道:“这就是要分封的理由?帮着这些人将账款洗白?”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目的,最根本的目的是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秋瑾道。而后她的声音柔和起来,“从私人说,竟成对我恩同再造;但以国事论,这事情如果汇报于你,按照你的处理办法,即便不会造成动乱,也无法暂断此事的根源。
调查中,监督机构的失职让我触目惊心,之前所有的设置,包括政委制全然无效。这些人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情同手足,没有人站出来揭发此事,而且此时还事关复兴军的荣誉。所有调查机构中,唯有伯荪的督察院还能正常运作,可那只针对官员,无法涉足军队……”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杨锐忽然插言问道。
“是他们一五一十告诉我的。在朝鲜的时候我与李叔同谈过一次,我当时立誓会妥善解决此事,说服你既往不咎。”秋瑾道。
“接着说下去。”杨锐叹了口气,把烟灭了而后又接着点了一支。给他点火的是王季同。
“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对亚里士多德最是着迷。其在政治学里面描述过一种叫做僭主政体的执政模式。对照他的描述。复兴会政府就是僭主政体,更具体的说是集体僭主我们是借着民众的支持上台的,可我们最终篡窃了政权,使其变成复兴会之私有。中华是没有皇帝,可复兴会常委会就是中华的皇帝!无非不要喊万岁罢了。
僭主政体是所有政体中最最恶劣和不稳定的一种,僭主必受人民憎恨和鄙薄,因为执政者以人民的名义盗用未真正被人民许可的权力。而且为了维护统治,统治者必须遍布密探,使人与人互相猜忌。让他们无法信任;他还必须摧毁人民的意志,使他们怯弱,不懂也不敢反抗;最后,他还要制造不安和忙碌,前者让人民感觉自己时时身处危险之中;后者,或是用海量的评书和小说塞满人民的眼球,或是使他们完全赤贫,食不果腹,每日为生机发愁。
最最恶劣的是。僭主还决不允许民间出现贵要或者杰出人物,只要有这样的人,他就要全力打压当然打压的办法很巧妙,他会以平等和为富不仁的名义鼓动人民上前动手。自己却袖手旁观因为这些贵要或者杰出人物一旦在地方上占稳脚跟,他们就敢于攻击僭主,而只有百姓们全是顺民、是无法团结的散沙。僭主的统治才能持久。对了,我忘记问了。枚叔说你对镇压农民胸有成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依仗的是蒙古人或者其他异族的士兵吧?”
杨锐看过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可时间太久很多东西都忘了。现在听秋瑾刀一般的语言将自己学自后世的愚民把戏一一剥开,他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不过,复兴会终究是他建立的、异族和侵略者是他带人赶跑的、国家能摆脱厄运也是拜他所赐,他有足够的的底气和自信稳稳坐在这里,而且实话实说。他点头笑道:“没错。真要农民大暴乱,复兴军镇压磨洋工,那蒙古骑兵师、回民师、海军陆战队第二师,这些部队都将调去平叛,他们是异族,对农民镇压绝不会留情……”
“是这样的。”秋瑾毫不惊讶,她点头道:“贤王的卫队一定是本国人,僭主的卫队全是外籍雇佣兵,除了这个,他们还禁止人民获得武器,因为他们对人民极为恐惧……”
“璇卿,你要给我上政治课么?”杨锐并不因秋瑾猜对而尴尬,使用异族雇佣兵他是抄普大总统的,他的国防部长谢尔盖.库茹盖托维奇.绍伊古就是蒙古人。“还是说分封的理由吧。”
“竟成,我知道当初革命极为艰难,所以不得不发动农民,可如今沿袭之前的政治策略使得整个国家的官员,从军官到官员都在 败坏。我们本来是名正言顺的,为何一定要去僭越不属于自己的权力呢?!你知道吗?因为我们的僭越,下面的官员也跟着僭越,我们以人民的名义,他们一样以人民的名义;我们虽然克制,可他们却横行无忌、无恶不作。现在民众还感激我们,念着我们的好,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憎恨我们,就像当初他们憎恨满清一样!
我和枚叔、小徐、宪鬯几个商量后觉得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下一届选举规模必须缩小,选举绝不能操控,代表们有一说一,反对就反对,支持就支持。也就是说,僭主政体必须想办法转为贵族政体,而后再适当放权于纳税人选民,最终转变为共和政体。
分封我们这些有功之人,是从僭主转到贵族政体的唯一办法,这也是反对僭主政治的唯一办法只有每个地方都有贵要、都有杰出人物,沙子一般的民众才能真正团结,才能对抗平民政体它就是僭主政治的前身,因为鼓动平民的领袖最终将篡窃民众的权力并最终禁止再有人以人民的名义僭越不属于他们的权利!。
我知道竟成忧心这会使我们彻底失去民众的支持,可我们不是美国。我们的革命只是推翻满清的民族革命,不是民主革命、更不是社会革命;我们从开国到现在都一直在宣扬皇权,百姓对分封毫不反感。只有真正成为贵族,我们才无法去僭越民众的权力,底下的官吏也无法如法炮制去僭越民众的权力……,复兴会的真正使命是自己不去僭越民众的权力,也阻止其他任何人去僭越民众权力,我们要誓死守卫这个国家!”
秋瑾长长的讲演终于结束,沉默良久,掐灭最后一支烟杨锐才诡笑的看着秋瑾、王季同、钟光观,他内心扭曲克制着,脸上无比狰狞,他道:“虽是覆水难收,但我还是要向你们保证,我们这些人将来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