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竟成现在所想应该是只要能提高生产效率、多产面包,死再多人也无所谓?”章太炎有些默然,这便是他和杨锐的本质差别。
“正是如此!”杨锐重重点头,“上几辈不争气,落后于欧美诸国,现在不把自己人扔进锅炉推动火车头前进。那么洋人就会淘汰我们,然后便是亡国灭种。既然如此,谁对这个国家有用,谁对这个国家没用就要做一次淘汰,如果不做这种淘汰,那无用之人就会拖累全体……”
“可无用有用很多时候不是自身,而在于家世。有些人可能只是一个草包,就像满清的那些贝子贝勒一样,可因为家世显赫他们就能出人投地;有些人比如像你这样的天才。如果没有革命、没有机缘,那就要被丢掉锅炉里去烧、去推火车头。”章太炎反驳道。
“是有这样的,所以……”每次到这里两人都无法说下去,杨锐之前的说辞章太炎都反驳过。再说下去无法又是一场吵闹,可今天的章太炎却和之前不一样。
“竟成,我还想问你。之前你宣扬要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可如今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把无用的百姓扔到锅炉里烧掉,以作为火车前进的动力。你就不怕国家大乱吗?”章太炎问。
“呵呵。绝对不会乱。”杨锐笑,“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忽然警觉起来,道:“枚叔这不是帮孑民他们问的吧?”
“绝对不是!”章太炎忽然站了起来,他知道要取信杨锐有些难度,于是道:“孑民他们虽然把我推上来监督你,可他们那一套洋玩意我至始至终都反对。这些人想干什么我看的清楚的很我们有军队,以反清复汉为名,推翻了满人,住进了北京、搬进了紫禁城;他们呢,手上没军队,所以就打算和前清士绅一样,以民主共和为名,也搞一场立宪请愿。”
说到此见杨锐还在狐疑,他哈哈笑过再道:“还好我不是他们的人,所以一些事情做了也便是做了。竟成,实话说吧,孑民那些人很不安分……”
“怎么个不安分法?”杨锐来了兴趣。
“怎么个不安分我也不知道。”章太炎只是露了线头,根本不接下去说。“竟成为何不说说你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因何能让国家不乱?”
“因何能让国家不乱?”章太炎不见兔子不撒鹰,杨锐只好道,“二十年后取消农税即可。依照宪法:无纳税无投票,同时再收了农会手上的枪,这个弯就转过来了。”
“他们闹事怎么办?”章太炎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简单,不得不捶了自己脑袋几拳。其实农会中人也曾提出过这个问题,当时却以到时会向农民征收个人所得税作为补救给诳骗了过去。可国税局终究不归农会管,一旦取消农税,下一回选举就没农民的事了。而坐稳稽疑院‘对国家有用之人’,会将个人所得税起征点定在农民收入线上吗?绝对不可能。到时候,手上没枪、完成‘历史使命’的农会便寿终正寝。
“当初是怎么镇压地主的,以后便是怎么镇压农民!”杨锐霍然道。“枚叔,问题我可是连答了你两个了,你还没告诉我孑民那些人在搞什么名堂呢?”
“好。”交锋变成了情报交换,章太炎笑道:“你可真小气!”而后道:“自勋在美国多年,孑民在美国也呆了不少时日,竟成可曾发现那些留美学生和留日、留欧学生的不同……”
章太炎一提留美学生,杨锐脸色数变,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好一会他才吐气道:“枚叔你怎么发现的?”
“我下面的学生说的,他们说很多留美生都互相帮衬,关系密切远甚于同窗同年。”章太炎说完又道:“该我问了。你当初拉拢农民镇压地主,那以后如何镇压闹事的农民,难道靠那些不能成事的地主?”
“以宪法镇压,不需要靠谁。”杨锐坦然答道,心中却仍旧隐瞒着具体的做法。他也如章太炎刚才那般,接着问道:“是全部的留美学生,还是仅仅是自勋、孑民去美国后拉拢的留美学生?他们有多少人?策略是什么?”
“呵呵……”章太炎笑着坐下。他发觉杨锐没有实话实说,当然话也不可能摊开说,比如农会失去选举权后,素来依靠农会的复兴会该怎么办就够说三天三夜了,但他还是答道:“这个问题你最好问问张实,我只是怀疑其中有问题而已。你想想,在美国分处各校的留学生,怎能可能比早前同窗同年的关系还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同属一个组织。”他回答完又道:“轮到我问了。之前的土改怎么办?总不可能将农民的地退回给地主吧?”
“当然不能。对农民而言,不能投票的补偿就是不用再交税,可收回土地却要天下大乱了。”杨锐道。“地主那边……,之前收地时除了地价补偿外还发了一个存折,一切安定后,可以分期付款再行补偿,不过这只是一个形式,而且那时候政府也不差这些钱。失地的地主如果没有没落,那时候就能掌权;如果没落了,那就是雪中送炭。人总是向前看的,谁没事老去想以前。”
这次说完他没有继续之前的问题,只是道:“枚叔你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想要什么?”
“这短时间你不在,我想了很多,”章太炎又站了起来,不断的扇着扇子,别走便说:“我能成为总理……”说到此他一笑,“……我说错了,是副总理!完全出乎我意料。坐在这里,面见各国大使、各部官员、接收海内外信报,感别国之消亡,叹华夏之新生,忽然觉得你以前说的那些也不是不对,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章太炎说自己出乎意料成为总理,而杨锐则却出乎意料他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于是微笑的等着他说下去。
“一味的顾及今人,那后人将遭受恶报,今日俄国便是如此。我想现在那些俄国农民一定很怀念沙皇,沙皇治下虽然不平等、不民主,可终究还是个人,还能吃饱,可现在呢……”坐上总理之位,细看俄国革命详报,章太炎数夜未眠。“……比家养牲口还不如!”
“怀念沙皇?”杨锐笑,“现在布尔什维克正在实行新经济政策。用布哈拉的话来说,就是要让农民发财,那些没死的人,都在感激布尔什维克呢。”
“呵呵,竟成不要笑话我。”章太炎感觉到了杨锐话语中的讽刺,他道,“新经济之目的只是为了以后更好宰杀罢了,一旦布尔什维克收网,农民挣的钱不但要被没收,自己也要被处死。他们死的时候不会怀念沙皇吗?”
这一次杨锐没有反讽,他完全明白新经济之后便是集体农庄。章太炎接着道:“像俄国那般,孑民的民主只会唤出布尔什维克;我所倡民本也不对,太重小民将无法提高生产效率,不能多做面包,到时候打不过洋人还是要亡国灭种。
竟成,我答应你,只要我在任上,一切按你的来,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呵呵……”杨锐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事情,虽然章太炎说否定所谓的民本。他笑道:“说吧枚叔,要答应你什么事?”
“很简单,就是把你答应杨增新在北庭施行的那一套用到关内诸省。”章太炎道。他眼睛放着光,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句话上。
“北庭哪一套?”杨锐很是莫名,根本不知道他要什么以作为支持自己的交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