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二楞了半天,直到前面慧真向他不耐烦的招手才赶忙小跑追上,他只觉脚下柔软之极,放眼一瞧,就发现面前的地表植被茂盛,郁郁葱葱,却又很显出人为培育的迹象,再仔细一瞅,就觉得白花绿草都尽眼熟,他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熟悉的名称,原来这过顷的duli天地中,竟然按着草序,密密麻麻的种满了各式药材!
习二实在是有些惊讶过度,又瞅着和尚从怀中掏出一串硕大的黄铜钥匙来,打开了药库那厚重的大门。慧真这会儿就仍是夹着那条碾船,他前足刚进门,右手就抓着习二的衣袖一带,把他也给拽进门来,随即一脸不耐的关门落锁,又立即向右直行,他嘴里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习二也只得跟在他后面,房间里光线昏暗,他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心想这褶子脸的和尚不会把我直接用碾船研碎了给熬药吧?
药库里平时不燃火烛,房间里无窗,只在四周极高处,戳着手臂粗的一排透气孔洞,就还能微微渗进些光泽,习二随着惠真大步前行,期间经过一间一间无门的房间,高壁孔照,视线时亮时暗,就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摆放成一排排的药橱。他们转过一处门廊,眼前是诺大的一块空间,习二奇怪的指着身后问道:“刚才那些不是药柜么?怎么又到这间堂屋来取药?”
“那些是成药,这里才是你要的药材。”慧真从怀中摸出火折,吹着点燃了两座烛灯,满室昏黄的光晕之下,习二就终于看得清清楚楚,在他的面前,身后,左右四周,由地面向上,三米之内的整个墙壁上,竟然无处不是红漆棱格,小黄铜拉把的抽屉。而且其数量之多,简直可以超出任何人的常识与想象。
搞这么大间坟墓似的碉堡,却又在正中修个极大的堂子,然后沿着墙缝给一圈一圈的码格子装药匣子,好端端个寺内的少林药局,就属于门脸破破烂烂转个身能一眼扫全的场面。没想到还玩内藏锦绣的把戏,拾落出这么一大山涧的草药园子催得闲人心里这个诗情画意的,而且是一波未平一波还起,没成想连一个摆药的铺位,就也给弄出这么大动静一名堂。
习二仰着脖子转着身瞧着四周连连咂舌,要是眼前每个抽屉里都存着药材的话,这玩儿恐怕就能挖出成吨的花花草草来!刚刚没来之前我想着缺药材缺药材的,如今这要是再缺,这天下的药铺就都该关门歇业了,想不到啊,真是让人想不到。
慧真既然把人带到了地儿,又把夹在腋下的那条铁质辗船‘乓’一声丢在地上,他道:“懂药理就总还识得药草,不过抽屉上大部分都有药名,你尽管去按着笔画排找。”
又道:“成药正在盘库,我得去药库后面瞧瞧你慧果师叔要不要帮忙,过一会儿就带你丹房,这里是药库重地,所以门锁着你可千万别乱跑,有那些成药间你也不要过去,都是寻常伤药,好东西都不会放在这儿的,没什么宝贝别乱打主意。”
慧真说完摆摆手,东西也不见拿,掉头向另一边长廊走,转眼就消失在房间的昏暗中。
习二张着嘴巴站在药库zhongyang,东顾西看的,心道这玩儿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这一抽屉一抽屉的药材难道就不怕我加塞点好的回去?
摇头叹息外加自嘲自讽,又掏出方子攀着梯子觅着光线抓药,成百上千的药匣子上写着药名,根、叶都堪用的就分开摆放,同一种药材居然能分着优良次三种品相,而掀开一闸写着当归(优)字样的抽屉一看,却又是空空如也,习二心中了然,由此可见这一圈药架上就不如场面上这么漂亮,怕也是绣花枕头皮,烂泥碎草芯的勾当。
习二也没工夫替人的药材库存品担心,他嘴里念叨着方子上的药材名,手头轻划,然后就扛着梯子登上几阶去翻找,找着了药材就下来小心的放在桌台上刚刚拿的一个小口袋里。
二十五味寻常草药说起来简单,翻找起来可着实不易,习二嘴里就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可不见稍停,他心中打鼓,就暗自瞎度,印度和尚这方子编的也不知能否管用,如果这书是写来骗骗中原道士让人出丑的,那可就连带着老子一起悲催了。他举着烛台登左攀右,总之是废了老鼻子劲,才按着方子上的份量给找齐了材料。
少林药库的藏品之丰富确实令习二大为惊诧,方子里的草药就是去专门的药店去抓,怕是也只能凑出小半,而这里就真的就可以完全抓全。当然优品的抽屉里空的为多,因此这回倒有十二味抓的是良品药材,两味则更是次品。
刚一切忙完,慧真就已经转回来了,这时间拿捏的让习二就认为他是躲在一旁一直瞧着似的。慧真和尚眉头紧锁,他伸手从习二的手里一把夺过口袋,向里面扫了几眼,就又丢还给他,回身疾走,手指着地下那条碾船。
“拿上!”和尚大声的命令道。
弄天折地,令人发指,这是阎王爷逢着场面给小鬼发威,如今是门也没开,药也还没地熬去,人这样颐指气使在他来说就没有任何过分的地方。
屁颠颠的跑过去一拎那铸铁打造的碾船,嗨一嗓子喝下去,身子还沉在半空,竟是拎不动!习二只好双手齐上,咬着牙缝把那铁疙瘩似的玩意儿给勉强抱在胸前,然后脚步蹒跚的跟着慧真出门。
出了药库偏门,在静谷绿地与院墙夹角之处,却又不起眼的矗着两栋建筑,进了其中的一栋大门,慧真和尚摆摆手,示意习二放下手里的药具,随他进去,然而等半天不见他过来,只得绕出来凝目一看,只见习二这会双脚大开叉的坐在地上,辗船歪在腿间,舌头向外吐着,喘息不停,累的似乎命都没了。
“怎么这么没用?”慧真轻舒手臂,捡起那条辗船,放在门外的空地上,又从门前的药篓里取出一节沙参,一块苍术,他用手指拨拨索索的捏了放在药具内,又自门前取过长凳方巾,拖去鞋子,双脚露出雪白干净的布袜,他坐在凳上,方巾铺好,双脚踩着辗船的轱轴,开始沿磨起药材来。
“师叔。”习二此时总算喘息稍定,他心中奇怪,觉得还是该问上一问。
“干么?”慧真熟练的踩着碾轴来回翻滚,里面的两味药材发出滋滋的声响,并迅速的化为小粒。
“我是想问,咱们药局的医领师叔师伯们,也都是属于武道僧人么?”习二坐着双手向后撑地,却还并不想立刻站起来。
“说的傻话,少林除了专门修禅的和尚,又有哪个不会个三招两式的?”
“这么说您的武艺一定是在药局里排位靠前的咯?”习二就是搞不明白这玩儿纯铸铁百来斤的重量,他怎么就能提的那么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