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楼梯上忽然有了动静,有人急急行步的跑上楼来,郝羽在宝椅一号上盈盈一转,脸孔已是对着门,门外的大刘这会一脸的讶然,却又立刻转为惊喜,着长发青年那张似相识却又陌生的脸孔,确定无误,大刘冲进来对着郝羽的肩窝就是一拳,打的长发青年嗷嗷直叫。
“你小子还学人玩整容这套?不过脸子干净是干净了,却还是那副爹不疼姥不爱的调调,你小子,烧成了灰我都认得出!”
“大刘你的手劲啥时候能小点?嫂子还没把你阳气吸光啊?你这整有点过剩了,要调整,要节制,明白不?”郝羽对变脸一说并不辩解,谁爱怎么想都成,他瞅着大刘上下打量,要他这大半年有什么变化。
大刘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工作服,手里攥着短舌帽,与之前成天满身油污的模样不同,衣服裤子显得相当洁整,人也刮尽了脸,精神奕奕,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刚赶着回来拿点东西,就到有出租车往市里开,单身宿舍清空后又没什么人来,想着会不会是你回来,跑上来瞄一眼就果然是,楼下那个大脑袋的家伙是你朋友?刚才盯着我老半天。”
“恩,一道的,我说大刘啊,现在是怎么个情况,瞧你这样子,是混上……领导岗了吧?”郝羽站起身来走近大刘,眯着眼睛在人衣服领口找着个线头,用手指掐着一带。
“啥领导岗啊,留用了呗,现在维保组出份闲差,日子确实比以前好过的多。”
“那老廖呢?一直没敢联系,他这在厂子里那么多年经验的,也被西门子留用了吧?”郝羽倒也替大刘高兴。
“你说廖主任?他没留下来,德国人还是嫌着他岁数过标,你走了没两个月就定下来了,也跟你老子一样,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老家,现在应该是已经安定下来了吧。”
“西门子这么强势的把人都搞遣散了,大伙就没点意见?”郝羽心下奇怪。印象中南翔这疙瘩可是专门出‘能人’的地方。工资少,压抑多,自卑内心外套着一碰就着的表象。敢当着厂长面砸杯子,拎着煤气包逼保卫科科长就范的爷们很有几个。而且女性数量极为稀少的南翔还盛产泼妇,惹着咯就管你是谁插着腰就开骂,能从厂部骂到生产区,从车间骂到宿舍,从上班骂到下班,从年头骂到年末,等闲是招惹不得。
郝羽精明似鬼,在南翔那会招惹是非的水准那是当仁不让,满嘴跑水能跑出泡沫的长发青年,却也不敢与那些个能直接灭了自己的牛主们稍行聒噪,到了遇到了,也是在脑中插个牌子,一路绕着躲避。但就这么耳闻目睹的,又是近墨就黑的性子,那嘴刻薄就自然也就在这儿,被磨砺的炉火纯青。
大刘对郝羽笑着摇摇脑袋,道:“你也别替老廖担心,也就是个中层干部的岗,算上工龄买断统共拿了三十多万,比起我们这些被留用一分没有的强的太多,羡慕还来不及,他们又闹个什么劲?”
郝羽点了点头,不给人干一天工,钞票就直接三十万的给,这样的收场确实也算圆满,大刘一身的钳工手艺,如果也跟老廖一样,拿了钱转到民营小厂寻个活计,那这几十万就属于白赚,完全就不会耽误什么。
“刚才过来到厂子已经被拆的面目全非了,德国鬼子到底在南翔这儿穷忙个啥?又盖楼又盖厂房,还修路,这是大张旗鼓的要把老底子都搬到平江来还是怎么着?”郝羽好奇问道。
“听说是欧洲那块这二年不景气,总部就把原本投在那里的资金都挪到平江了,这次的规模确实很大,前两天央视的经济节目还来采访过呢。”大刘显得很自豪。
“恩,外企的人,说话就是底气十足了呢,大刘,我问问,你们这个厂子日后都是做什么的啊?”
“哦,发电机组,主要是燃气方面的,还有供给大电厂用的配套设备,变压器,断路器,陶瓷绝缘装置,还有风机发电机组,叶片,小的玩意儿包括真空开关……”大刘如数家珍的一一报来,很懂行的样子。
“丫这是受过培训了吧?”门靠门的住了两年,大刘那点斤两他郝羽还是知道,如今说的一趟子顺溜话,要说是自发查出来悟出来的,那就算瞎了他这两只钛合金狗眼了。
“沪江,能源集团在咱们这儿的第一座现代化工厂,就上个月,5天脱产培训。”大刘得意道。
“厂子还没搞起来,对付咱们这帮南翔的残兵,也只能是拼命用培训灌输了,从0月份到现在,就没一天不开课的,光考试就毙了我三回,还补考,快把我这点学历的愁死咯。”国字脸再做作的扮起一副苦腔苦调,郝羽是半点没觉得人这位愁在哪儿。
“宿舍这块年底也要推平了,我知道你不稀罕你屋里这点东西,但你说留给我,我也没一件用的上啊,挑挑有什么城里用的上的,都带走。”大刘善意的提醒道。
“也没什么要带的。”郝羽拿起桌上的可乐罐轻轻捏成一团,一扬手抛了个弧线准确的落在垃圾桶中。“就都推平了吧。”他笑嘻嘻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