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初一,善堂的照壁上都会张贴一张红榜,善堂当月的支出款项都会列在其上,这是董夫人接手善堂这十多年来的规矩,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她没有从善堂捞一个铜板的好处。
十月初一,善堂的人愕然发现这项规矩似乎被人打破了,善堂的照壁上空空如也,红榜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不等他们愤怒的找金师爷金主事讨要说法,便有人告诉他们,规矩变了,从这个月开始,红榜贴到善堂大门外的布告栏上,从今外后,善堂每个月的收支明细都会这样公布出来,让全肃州的百姓都看得到,让全肃州的百姓监督善堂的运作。
这样的回答让善堂的人勉强满意,虽然他们觉得将善堂的收支明细这样公布出去有一种家务事外传的嫌疑,但是回念一想,善堂从来都不拒绝外人进入,就算贴在照壁上,旁人想看也一样可以进来看,便也释然了。
当下,大多数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了,但有那么少数几个人却还是去看了这个月的红榜——他们可都憋着坏呢,想从这个月的红榜上找找,看看能不能挑出什么骨头来,要是能够借此将事情闹大,把金主事撵走,把董夫人迎回来就好了。而他们只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善堂每个月的支出其实很简单,无非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等几大类,孙亮当主事的时候,都只泛泛的写上每一项支出多少银钱,最后合计多少,其余的一概没有,每次一张红纸便足矣,而这一次,满满当当的写了四张纸。整个布告栏都贴满了!
既然是收支明细,那么首先便要将收入明细写出来:大到州府拨来的固定款项五十两银子,商铺富户和官家夫人几两到几十两的捐款,小到普通老百姓几个铜子甚至几升米,几个鸡蛋,几捆小菜的捐物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一样被遗漏。这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愣住了——原来他们不是董夫人自掏腰包养活的,原来他们是靠朝廷和肃州众百姓养活的,那他们这些年只知道感激董夫人的行为是不是在无意中成了别人眼中养不熟的白眼狼?
而最让他们觉得震撼甚至不敢置信的是,那位在他们心目中的衣食父母。那位付诸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支撑着善堂,养育他们长大的董夫人的名字居然没有出现在上面。他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董夫人或者薛家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然后是支出,和孙亮主事时不一样,所有支出不但将项目列了出来,购买多少,用了多少,剩余多少。每一样的单价甚至在哪一家铺子买的东西也都写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马虎。而看完之后,他们更傻眼了——所有的东西,除了在集市上买的新鲜蔬菜和肉食之外。但凡是需要到铺子里购买的,无一例外都是薛家的铺子。比他们年长的哥哥姐姐,成人离开善堂之后,不是入伍便是到薛家的铺子当伙计。他们自然知道薛家有那些铺子。
原来薛家伙计每次送来的东西都是要钱的!这是这些人脑子里的另一个念头,他们原以为那些东西都是董夫人捐出来的,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别人捐了钱财,而后照顾董夫人家的生意去了!原来善堂这老老少少两百来号人并不是董夫人的包袱,而是她的主顾!
如果说这一次的红榜,只是推翻了善堂不少人,尤其是年少天真的那些半大小子和小姑娘们一直以来被人灌输的思想的话,那么给肃州百姓带去的便是另外一种思潮了,而那些脑子灵活的生意人,却从这红榜上看到了做生意的契机。
红榜贴出去的当天下午,便有一个自称姓王的米粮铺子老板上门了,他身后跟着四个伙计,每个伙计都背着一个不小的布袋,里面分别装了一种米面粮食,他给出的报价每一种都比红榜上写的单价要便宜,最多的一石便宜了两百文,最少的也便宜了五十文。
王老板是比较敏锐,来的也比较快的一个,继他之后,又来了好几个铺子的掌柜和老板,纷纷就善堂消耗较大的米粮等物品做了报价,金主事在货比三家之后,选择了价格更低的几家,至于一直合作的薛家铺子,金主事毫不犹豫的派人上门通知合作取消。
这样的变故让薛家铺子的掌柜们措手不及,直接上善堂,找金主事讨要说法,金主事冷笑两声,将其他铺子的报价丢出来,掌柜们看了报价,哑然无言,灰溜溜的走了,等他们一走,薛家卖给善堂的物品和市面上持平,但是却比大宗买卖贵了一两成的消息却在善堂里外传开了……
“上个月为什么没有照规矩往善堂送米粮和日常所需的物品?”董夫人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几个铺子的掌柜,他们都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她原以为他们是值得信任的,但是现在,她真的怀疑他们是否值得自己相信。
“夫人……”几个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最年长的一个不得已的开口道:“小人们是想着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如果没有夫人的话,善堂根本支撑不下去,哪知道……哪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啊!”他的话音一落,马上就有附和着,而后道:“夫人,小人们也是为了您才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