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淼隔一会儿就看一眼辛曼脚踝的伤口,再问一句辛曼,“有没有觉得脚麻?”
辛曼摇头,“应该是没毒,就算是有毒也被你给吸出来了,我现在好的不得了。”
薛淼没有回话了,仍旧是仔仔细细地看了辛曼脚踝的伤口。
辛曼忽然转身,张开双臂将薛淼的腰抱在怀里,“淼哥,我们和好吧,我真的想你了。”
薛淼的后背僵了一下,看着辛曼乌漆漆的发顶。
辛曼没有等到薛淼的回答,心一点一点向下沉,抬头看向薛淼,发现他深沉的眉眼正在凝着她的面庞。
“你……不愿意?”
薛淼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出来。
辛曼惨兮兮的一笑,本就失血的唇色更加显得苍白,“淼哥,我知道你是心里有事,可是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我其实能和你一同面对的,两个人的力量会比一个人更加强大。”
她抓住薛淼的手,“真的。”
薛淼松开了辛曼的手,起了身,“准备准备吧,我带着你下山去医院。”
辛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种没有一丝依托的无力感,就好像是完全麻痹了的手,张开,却再也紧握不起了。
她吼了一声叫住了薛淼,“薛淼,你对我好,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薛淼的脚步真的就顿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声音凉薄的传过来,“我对谁都一样好。”
辛曼惨淡的笑了笑。
她自然听得懂薛淼这句话的意思。
她在他心里,并不是唯一,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好,而她,只是碰巧是其中之一。
………………
这一次,原本秦箫精心为同样微恐高的辛曼和薛淼安排的蹦极,并没有实施了。
辛曼和薛淼,从旅游的缆车下去,从车窗看下去,那边的悬崖边有一个蹦极点正在进行,下面是碧绿色的湖水,倒映着天光和山影,伴随着一声尖叫,一个人被绑着跳下去,最终在距离水面上不过一米的距离停下。
看着都觉得捏了一手心的汗。
缆车里除了辛曼和薛淼,还有一堆年轻的情侣,女孩子好像很心心向往,男孩子说,“你会吓晕过去的。”
“哼,说的好像你不害怕一样。”
辛曼向上扬了扬唇角,所有的男人,骨子里都是有一种大男子主义的,他们自认为自己就是比女人强的一种生物,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所以,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弱点,更愿意把女人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就比如说,站在缆车的窗前,向下面看的那个清瘦的男人的身影。
在医院打疫苗的时候,辛曼拉住了薛淼的手腕,后背都在颤抖,她不怕输液,就怕打针,看着针头一点点的靠近扎进皮肤里,抓住薛淼的手都抖了。
薛淼直接将温热的手掌覆在辛曼的眼睛上,“不能看就别看,逞什么能。”
辛曼咬着牙,感觉到薄薄的一层眼皮上,覆盖着的薛淼的手掌,那种温热的温度驱散了一些惧意,等到医生说一声好了,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脚在他的腿上轻踹了一脚,“说风凉话。”
两人的关系,似乎是因为昨夜辛曼被蛇咬,而缓和了不少,可是,却不似那种寻常恋人的感觉,在辛曼看来,薛淼此时此刻待她,更好像是她待裴颖的那种感觉,类比,就好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妹妹,只不过,没有她待裴颖那般纯粹。
有时候,薛淼看着她的那种目光,她都觉得里面复杂的让她看不懂。
裴颖没有跟着辛曼和薛淼下山,而是跟着裴聿白和秦箫在野外玩了一个星期,不过也记得辛曼在临走前的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做任何有危险的极限运动。
等到回到C市,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这个星期里,辛曼迎来了薛子添的中考,也迎来了远在挪威回来的杨拂晓。
………………
因为天海公寓的房子是空着的,所以辛曼就让杨拂晓带着睿睿住了进去,正好之前有秦箫给宁宁住的时候留下的儿童房。
杨拂晓拿着的是在挪威的一个酒店主管的推荐信,直接就进入了迪亚酒店任职,算是空降进去的,随后辛曼就和拂晓一块儿去找了幼儿园,离杨拂晓的工作单位比较近。
辛曼觉得睿睿的智商肯定是有一百八,明明闷的要命,但是在面对一些数字,或者是智力魔方智力玩具的时候,一双眼睛冒着绿光。
她问拂晓,“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教授的,说睿睿有没有事?”
“没事,说话慢只是因为发育迟缓,”杨拂晓说,“罗拉教授的徒弟杰森特跟着来了,就是来观察着睿睿的情况。”
辛曼托着腮,看着睿睿趴在沙发边上正在摆弄着魔方的这个小鬼头,手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也好想要一个小宝贝。
薛子添中考结束,立即就给辛曼打了电话,“辛曼,你过来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还有寝室,我看的头大。”
此刻,辛曼正在办公室里敲打着键盘,看了一眼时间,“好,等我半个小时下班。”
“好!”
“用我给你带点什么东西吗?”
薛子添也是不客气,“给我带一袋子冰棍吧,我寝室有六个男生。”
辛曼下班的时候,正好遇上薛淼,她从一个电梯内下来,而薛淼已经走到大门的透明玻璃门处,辛曼急忙就跑下去,“薛……”
薛淼已经在大厦前,拦下了一辆车,车子飞快的开走了。
辛曼难免是有些愤愤,还是在超市的冰柜前,选了不少雪糕,拎着去学校。
天气真的是热了,辛曼从薛氏大厦到实验中学,就已经是出了一头的汗。
在男生寝室进入,就给楼下的宿管阿姨说了一声,做了登记,辛曼顺手拿出一个雪糕递给宿管阿姨,“天热,大姐您也吃一支。”
辛曼在学生时代,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去过男生寝室,当时是学生会的成员,有两次是辅导员突击检查卫生,便带着学生会的一众干部去了,除了辛曼,还有两个部长也是女生,真的是……突击,男生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等到导员带着这一众手下的得力干将来到学院对应的这一层,甚至还有男生光着膀子,午睡之后睡的迷迷糊糊的从寝室里出来,看见这边楼梯有女生,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然后,一阵鸡飞狗跳。
现在,辛曼来到薛子添的男生寝室,便知道了,其实不分年龄,所有的男生寝室,都是一样的脏乱差。
辛曼拎上来的一袋子雪糕,这么一群男生都上来一下子就抢光了,嘴甜的男生还特别跟辛曼说谢谢:“谢谢姐姐。”
薛子添一听就黑了脸,不过也不好意思纠正,辛曼的身份尴尬,也没法解释,说她是自己小妈?他自己都没有叫出口过。
而辛曼听着倒是挺高兴的,因为把她自己又叫年轻了。
薛子添的床铺在上铺,辛曼踩着床板上去,将上面的床单被罩都揉了扔下来涌塑料袋装着,被子直接打包装进行李箱里,然后去帮薛子添收拾书。
“楼下有收废品的,有好多同学都把书给拎下去卖掉了。”
辛曼说:“先留着,用不着卖了,等到你高中毕业的时候,看看你有多少书,也好发个朋友圈晒晒。”
薛子添挠了挠头,“其实我都没有想要卖掉,我想把书撕掉,然后从三楼扔下去。”
辛曼在薛子添额头上弹了一下,“快点收拾吧。”
有辛曼帮忙,薛子添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收拾的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收拾完了,薛子添拿了卡,说:“我请你去我们学校餐厅吃饭吧,正好把卡里剩下的钱用完。”
餐厅里的饭菜便宜,分两组,薛子添点了一大堆,最后被辛曼给阻了,“还有多少钱,一会儿去前面的小超市里买了东西,这么多吃不下了。”
虽然说便宜,不过辛曼吃起来,味道还算是可以,并没有如同传闻中的那样,说什么餐厅里的饭菜就难吃的要死没有一点荤腥。
在吃饭的时候,有遇到薛子添的同学,还有一些染着杂毛看起来就不正经的小混混,吹着口哨问:“哟,薛子,这是你新马子。”
当是薛子添就把筷子一扔,“特么的你给我嘴里放干净点儿。”
那人整个就是一个杀马特,头发染红,而且烫了,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下面是破洞牛仔裤,造型简直雷人,拉着一个小太妹的手。
辛曼怎么看那个小太妹怎么眼熟,忽然就想到,早在去年第一次见薛子添的时候,在那个商场,薛子添也是这样一副杀马特的造型,身边儿跟着的那个小太妹,貌似就是这同一个。
“我怎么了,我哪里有什么说话不干净的了?别******装正经,你也不过就是以小混混。”
薛子添直接起身就要扑过去,辛曼及时的拉住了他,重新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他,“吃饭。”
薛子添看起来郁郁不平。
辛曼用那个小混混刚好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疯狗咬人,难道我们还要咬回去?”
薛子添笑了,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人一眼,“对。”
“你……”
刚好在餐厅这边的几个工作人员经过,那个杀马特被小太妹硬是给拉走了,辛曼才看向薛子添,“你现在看着那种男生,你心里面什么感觉?”
薛子添实话实说,“恶心。”
辛曼笑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给我那种感觉,恨不得耳朵上打上一排十二个耳洞。”
薛子添红了脸。
辛曼吃饭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想着刚才从薛氏大厦出来的时候,薛淼心急火燎的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真的是很难得见薛淼那样急切的身影。
回到寝室,薛子添上上下下的搬了两趟行李,然后到宿舍前面,放在了辛曼的后备箱里。
“我送你去橡树湾吧。”
薛子添正在掏着背包,“你今儿晚上还不在橡树湾睡?”
上个月,辛曼从橡树湾搬出去的有些蹊跷,不过薛淼和辛曼都口径一致地说:是辛曼(我)想要搬出去住了,这么一搬出去,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辛曼“嗯”了一声。
薛子添好不容易从包里将手机给逃了出来,一下子惊叫了出来:“谁的电话……卧槽,未接来电十三个!”
辛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薛子添。
薛子添点开未接来电,又随手点了一条未读短信,脸一下子就白了,“辛曼!快!快点去医院!”
辛曼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回事?”
“是老薛,”他急的脸都红了,“出事儿了!”
辛曼一听到薛淼的名字,手中方向盘猛地一打滑,在右侧车道有一辆小型的运货车刚好驶过,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辛曼眼疾手快,紧急的又拨动方向盘,猛地踩了刹车,车头保险杠堪堪地擦过货车车身,车辆在闪灯之后陡然停下,货车安然驶过。
她已经是出了一头的汗,连带着薛子添都靠在后面紧张的一动不动,脸色比刚才看到短信的时候都要苍白。
辛曼转过头来问薛子添:“你爸怎么了?!”
薛子添讷讷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爸,是我祖奶奶。”
………………
薛老太太,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因为突发休克,被推入了紧急抢救室。
薛淼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还没有开完,接到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丢下会议室的一屋子人,就去了医院。
薛老太太被推入紧急抢救室,外面的等待长廊上,就只有莫婷一个人在。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肩膀不断的抖动着,直到薛淼从电梯上奔过来,一把抓住了莫婷的肩膀,有些狂躁的问:“奶奶呢?”
莫婷看着薛淼,目光好像是她不认识了一样。
“说话啊。”
薛淼的眼眶通红,手指攥着莫婷的肩膀,等着她的回答,而此刻的莫婷却好像是傻了一样。
他猛地一把推开莫婷,去问一旁的护士。
“病人怎么样了?”
莫婷盯着薛淼的背影,听着他焦急的声音,依旧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一个画面,和一句话,好像是魔咒一样萦绕在自己的头脑之中。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莫婷今天下午闲来无事,便来到医院里来看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依旧是把她认成是薛明曜的媳妇儿,而把薛淼认成是薛明曜,对莫婷说不出的好。
“老大媳妇儿,你过来。”
莫婷现在对于这个称呼,已经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了,给老太太削了一个梨,“奶奶,您想要什么我帮您拿。”
薛老太太问:“咱们家老二……淼子,有女朋友了没呢?”
莫婷脑子里立时就蹦出了一个身影,辛曼那融融的笑,明明只不过是一个拖油瓶,一个私生女的身份,却能够活的那么自信,有薛淼这样的男人深爱着她,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
她从来都不相信。
从薛明曜的婚姻里走出来,她已经见过了薛明曜和沈玥之间可以生死的爱情,现在又有这样一对?
“婷婷……”
薛老太太见莫婷不说话,便又开口问了一句。
莫婷回神,“没有,淼子还没女朋友。”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了,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哎,淼子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莫婷没有回话,依旧在小心翼翼地切着手中的梨。
薛老太太说:“你不知道,在你妈妈怀着薛家老二的时候,那个时候,身体很弱,又恰逢家里的公司发生巨变,一夜之间,老爷子就住了医院……”
莫婷点了点头。
这事儿她知道,薛老爷子因为内忧外患,导致一病不起,而家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季舒肚子里的薛家老二。
此时此刻,她忽略了从薛老太太口中说出来的称呼,已经从淼子,变成了薛家老二。
薛老太太气息不顺,声音很低,说两句话就要缓一缓,歇一歇。
莫婷帮薛老太太在腰后垫了一个靠垫,“奶奶,您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去叫医生过来。”
“嗯,好……现在不用……”薛老太太抓住了莫婷的手,微颤着,“后来,那天,志成到外省出差,而就在当天晚上,季舒忽然羊水破了,被送到医院,我,还有你柳姨,紧急地赶到了医院,后来,明曜也去了……”
莫婷点了点头,“嗯。”
薛淼出生的时候,薛明曜七岁,当时,薛明曜对于母亲肚子里的这个弟弟,十分向往,他还经常贴着母亲的肚子,去听母亲的胎动。
薛老太太说到这里,眼球微微颤抖着,呼吸已经开始急促起来。
莫婷一看不好,就要起身去叫医生,却被薛老太太给拉住了。
薛老太太的力气很小,口中呢喃着,“先别走……婷婷,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最多也就不过这一个月了……这件事儿,也一定要有个懂事儿的人知道,没人知道,你柳姨也去了……”
薛老太太咳嗽了两声,“当时,你妈,舒舒生下的孩子,因为早产,再加上产前思虑过重,是个死胎,出来就断了气了……”
莫婷嘶的倒抽了一口气,水果刀猛地划破了食指,鲜血顺着手背滴落下来。
“奶奶,你说什么……”
薛老太太喘了一会儿气,“但是,当时,你爷爷在病房里,就等着这边的老二来救命……当时只有我和你柳姨,慌了手脚。而就在那个时候,在隔壁另外一间产房里,出生了一个男婴……就是淼子……”
薛老太太清楚的记得,那个年轻的男人,顶多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模样,将想要把孩子送给薛老太太来抚养的想法,告诉了她。
“我们家里有点事情,孩子……我们不能养,只能送出去。”
那一夜,惨白的医院走廊的墙面,可以听见不绝于耳的婴儿的啼哭声。
薛老太太和柳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
薛老太太跟着那年轻的小伙子,进了产房,在病床上躺着一个姑娘,看起来也小的很,才十**岁的模样,惨白的脸色,微眯着眼睛看着放在身旁的包裹,婴孩一张小脸水灵灵的。
年轻小伙子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狠心地抱过孩子,交到了薛老太太的手中。
忽然,床上躺着的女孩大叫了一声:“不!那是我的孩子!还给我!”
薛老太太脚步一顿,转过身去,而小伙子已经将女孩给按在了床上,捂住她的嘴,声音哽咽,“走吧,孩子是你们的了。”
那个时候,薛老太太的双手颤抖,抖的都几乎抱不住怀中的襁褓。
柳姨挽住老太太的手臂,“小姐,走!”
“就那样……”薛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偷梁换柱,我们做的十分隐秘,没有人知道……说来也是奇怪,把那个孩子抱给你爷爷,你一直都病重的爷爷,当时就睁开了眼睛,就连医生都说神奇,都说这就是爷孙之间的血缘关系,我没说话,只是跟着笑……”
后来,等到孩子长大了一些,薛家便搬了家,那所医院,也从公立转成了私立,里面的人都换了一拨又一波,知道这件事情始末的人,已经都仿若化成了尘埃,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薛老太太这样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人。
她如果现在不说出来,就会带着这样的一个秘密离开。
莫婷已经震惊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怪不得,薛老爷子很疼薛淼,而薛老太太却唯独疼爱薛明曜,对于小孙子薛淼,只是不冷不热,也没有过分疼爱。
只因为,薛淼并不是薛家的血脉!
“人这辈子,做过了太多罪孽的事情,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躺在床上反思……脑海里啊,就常常浮现起那个女孩儿的脸,用凄厉的嗓音要孩子的声音,夜晚做恶梦,有人来找我要孩子,”薛老太太说,“我是要入土的人了,如果万一有一天,真的有人找上来了,婷婷,你好歹也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婷摇了摇头,她真的是难以接受,真的……
“咳咳咳……”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眼球上翻,莫婷回过神来,急忙按下了床头的铃,“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