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和珅看着她,道:“依我之见,此物该由夫人亲自送还方才最为妥当。”
将贺礼送回,无疑是一件折人颜面之事,故而若不想因此真正翻脸的话,还是由主人亲自送还来得影响最小。
冯霁雯听罢问道:“爷的意思是,让我三日之后去景仁宫之时,再将东西顺便捎带上?”
“没错。”和珅微一颔首,低头单手去端茶碗,似笑非笑地道:“顺便捎带上——”这句话用得极好。
这种事情,只能是‘顺便捎带上’。
……
翌日,冯霁雯较平日里又早起身了半个时辰。
和珅却仍不例外地在她前头起了身,冯霁雯睁眼之时,他已收拾妥当,身着仙鹤补子官服,手上拿着一品红珊瑚顶戴,正站在床前笑望着冯霁雯。
刚睁开双眼的冯霁雯有着一瞬间的迷怔。
“爷没去上早朝吗?”她望着立在她床前之人,拿朦朦胧胧却格外柔和的嗓音问道。
“这便出门了。”和珅说话间,微微弯下了腰来,拿手掌在冯霁雯头顶轻轻揉了两下。
冯霁雯睁着双仍有些惺忪之意的眼睛看着他。
他揉她脑袋做什么?
然而她尚且来不及反应过来去发问,他已然转身离开了内室。
那背影怎么瞧怎么透着一股神清气爽之意。
冯霁雯暗道了声:“莫名其妙……”
然而更为‘莫名其妙’的还当是,她在吐出这句话之时,语气中竟是夹带着笑意的。
听起来……傻乎乎的。
这个意识刚在脑海中一经形成,冯霁雯自己又觉得有些好笑,竟又忍不住想要发笑。
小仙走进来瞧见的便是冯霁雯躺在床上咧嘴傻笑的情形。
“一大早地,太太怎就这么高兴?”小仙笑着问道。
“……做了个好梦。”冯霁雯随口搪塞了一句,双手撑在左右坐直了起来,道:“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活,伺候我更衣洗漱吧。”
小仙便笑着应了声“是”。
今日是和宅宴客的日子。
相较于京城其他官员擢升一品大员的设宴场面来看,今日上门前来和宅做客之人显得格外的少,甚至少的有些‘不合规矩’。
不知道的还当是这位新上任的刑部尚书人缘儿太差,以至于无人问津。
“都有哪些客人到了?”内院偏堂中,冯霁雯跟刚从前院回来的小茶问道。
她身旁坐着三位妇人——傅恒夫人,王杰夫人,还有袁枚夫人。
“老太爷袁先生还有福三公子一早便到了。”小茶回道:“丁先生跟钱先生也来了,还有忠勇公府上的秦管家——眼下就差金二公子这么一位了。”
丁子昱和钱应明是和珅后来加上的。
而福康安肯来,冯霁雯起初是有些惊讶的。
“那便再等一等,到底离开宴还有些时辰。”冯霁雯说道。
几位夫人互看一眼,却都显得十分疑惑不解。
是傅恒夫人开口问的冯霁雯:“今日大约置下了多少张席面?”
她听着那小茶丫鬟的话,似乎有些不大对。
“只有两张,男女席各一张。”冯霁雯玩笑着说道:“女宾只来了三位夫人,待会儿入了座儿,只怕还有些空荡。”
几位夫人大感意外,身边站着一位男童的王杰夫人出声问道:“怎么只请了这些人?”
这十来日里,光是上门儿道贺的人只怕也不下百位吧?
“我家爷说了,家中简陋,院子又小,实在不堪接待这么多贵客。”冯霁雯仍笑着讲道:“说是待来日迁了新居,再像模像样地补请上一场。”
这些话都是和珅亲自说的。
且不是与她说的,而是跟那些上门儿道贺过的同僚们说的。
她想,这些官员们的反应大概是颇为哭笑不得。
几位夫人也纷纷失笑。
家中简陋,院子又小,实在不堪接待……
这叫什么话?
活了这些年,都还没听说过有哪个一品大员竟拿如此理由拒客的……
但几位夫人都不是头脑简单之人,稍稍细想一二,便都猜出了和家夫妻的大致心思。
“那届时迁了新居,难不成只请这些人,不请我们了?”傅恒夫人神情半真半假地问道。
“自然不能。”冯霁雯笑道:“到时怕是还得再给几位夫人下一回帖才行——”
袁枚夫人闻言看向另外二位夫人道:“那咱们几个可是捡了便宜了,人家吃一顿,咱们吃两顿。”
几人便都笑了起来。
“母亲……”此时,王杰夫人身边的男童怯怯地扯了扯王杰夫人的衣角。
这便是王杰夫妻二人前些时日刚从老家韩城过继来的孩子,看起来不过才六七岁的模样,五官偏向清秀,只是面色有些泛黄,看起来并不算十分健康。
这孩子自打从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生着病,大大小小的几乎不曾间断过。
“怎么了康儿?”王杰夫人温声问道。
“我想出去走走……”
王杰夫人却略微有些犹豫。
这孩子身体不好,素日里她便甚少将他带出来,故而不大放心让他离了自己的视线。
“想是屋子里有些闷,孩子待不住了。”傅恒夫人讲道:“不如便让丫鬟带着出去走走吧,别走太远了便是。”
“咱们说话他也听不明白,孩子正是爱玩儿的年纪,总闷着也不大好。”袁枚夫人也笑着说道。
王杰夫人闻言便也点了头,再三交待了丫鬟好生看着小少爷,又道玩儿累了便回来,莫要走得太远。
“这孩子瞧着倒比上回有精神多了。”傅恒夫人望着被丫鬟领了出去的男童背影说道。
“时好时坏。”王杰夫人面有几分愁容,微微叹了口气。
……
前院正厅之中,不时传出谈笑声。
这些时日来一直在家中养伤的福康安望了一眼众人谈笑风生的场面,觉得压根儿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亦不愿去插嘴的他,干脆寻了藉口离开了前厅。
而向来自诩清高,不愿放低姿态主动与在座之人攀谈的钱应明也不大能坐得住,福康安刚走没多大会儿,他也就出去了。
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种场面的钱应明长长吁了一口气出来。
“小少爷,您说和二爷什么时候才能好全了,再带着咱们去郊外骑马啊?”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钱应明下意识地举目望去,只见是前方游廊中,冯舒志带着贴身小厮走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