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国与唐国相距遥远,却世代交好,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唐国文化极为仰慕,无数年来,不知派遣了多少使节学生进入长安,无论是朝廷官制,还是建筑、人文甚至是生活细节里,都能看到长安城的影子。
京都是大河国的都城,城外有雪山,城内屋宅多为黑檐,河畔园角种着无数花树,掩映之中能够看到皇城,风景非常美丽。
生活在这的人们也生的极美,眉眼平静柔顺,目光专注坚毅,身着浅色长裙,腰间系着华丽的布带,很多人的腰畔都佩着长长的乌鞘木剑。
走进京都,宁缺看着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致人物,自然生出亲近的感觉,待他发现崇文门旁竟然开着一家陈锦记分号,更是喜悦。
“要不要去看看。”他转身望着桑桑问道。
桑桑看了眼陈锦记的牌匾,说道:“我现在生的这般白,难道还要用脂粉?”
宁缺说道:“看看无所谓,再说你可以买些胭脂。”
桑桑想了想,走进了陈锦记。
宁缺和大黑马对视一眼,看着彼此的喜悦。
大河京都的陈锦记分号,是长安陈锦记在世间最大的一家,由此可以想见大河国少女们对唐货的追捧,平日里的陈锦记必然极为热闹,货架上摆着的脂粉妆匣也是琳琅满目,但今天的陈锦记却有些冷清。
宁缺和桑桑走进门里,看着栏上空空荡荡的货架,不由很是意外,桑桑的柳叶眼微微眯起,更是出现了动怒的前兆。
让昊天动怒,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场洪水直接把京都的花树全部淹没?宁缺赶紧劝慰了几句,通过询问面色惭愧的老板,才知道,原来陈锦记今秋的新款货品,竟在前些天全部被皇宫征订。要等长安城重新送货过来。至少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皇宫要这么多脂粉做什么?有这么多宫女?”宁缺想起一篇文章里的某句话,摇头感慨说道:“渭流涨腻,弃脂水也。”
桑桑忽然说道:“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句诗她自然也是小时候从宁缺处听来的。
宁缺很是不安,心想你若真的不高兴闯进皇宫,自然无人敢有颜色,无奈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都不是一人写的。”
像桑桑这样不满的姑娘还有很多,两名大河国少女看着空空荡荡的货架。想着春日祭上的妆容,忍不住抱怨起来:“也不知道国君在想些什么,为了大婚的庆典,弄得脂粉都没处买去。”
她的同伴说道:“国君真敢娶吗?”
那名少女说道:“除了国君,还有谁有资格娶她?”
同伴担心说道:“世间都知道她喜欢书院的十三先生,就算她敢嫁。难道国君真的敢娶,就不怕唐人不高兴?”
宁缺和桑桑准备出门,听着这番议论,自然停下脚步。
他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转身询问,只是静静站在槛内听着,知道最近京都便要迎来一场大喜事莫山山即将入宫为后。
宁缺望着店铺对面的那些美丽的花树,沉默片刻后。迈过那道门槛。牵起大黑马颈间的缰绳,向京都城外走去。
京都城外依然花树处处。树间隐着小溪,溪对面是挺拔的青色杨树,宁缺让大黑马自去奔跑散心,然后在背靠着杨树坐下。
他的神情很平静。桑桑很清楚他骨子里非常冷漠,但依然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将要成亲的女子对他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她走到树前的溪畔,负着双手看溪水里的流云,说道:“你为何不动怒?”
先前在陈锦记里,那两名大河国少女提起国君迎娶莫山山一事,都还在担心唐人会不会因此动怒,更何况是当事人的宁缺。
宁缺说道:“刚听到的时候确实有些愤怒,但走在花树间,却忽然想明白了,我没有愤怒的资格,那花树本就生在那里,并不是我的。”
桑桑转身看着他说道:“人类果然很擅长虚伪。”
宁缺看着她寻常普通的容颜,不知为何觉得情绪有些烦躁,说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让我来这里?”
她是昊天,自然无所不知,除了没有想到陈锦记的脂粉都卖光了。
宁缺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这件事情是你做的?”
桑桑平静说道:“你觉得我会理会这种小事?”
宁缺承认她说的是对的,说道:“抱歉,我不该恶意揣测你。”
桑桑说道:“你的想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宁缺从树下站起身前,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但你知道这件事情,你要我来看着这件事情发生,你究竟想做什么?”
桑桑说道:“无数轮回以来,我在神国俯瞰人间,看你们悲欢离合,看你们勾心斗角,却始终有些事情没有看明白。”
“什么事情?”宁缺问道。
“比如你们很珍视、但有时候却弃若敝履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