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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这是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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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现在关心的事情,已经渐渐超越了红尘的范畴,进入到世外的领域,变成了那些不为世人所知、却会影响整个世界的事情。

比如冥界入侵。

比如自己是冥王之子的那个传闻。

比如桑桑身上的病。

时已入秋,本应清而略燥的秋风,被大泽漫无边际的水域蒸薰,便多了很多润泽的味道,入窗扑而令人顿感清新。

宁缺看着符纸上那根似草字类的线条缓缓凝形,用敏锐的目力确认符墨里掺的乌金粉在这些线条里分布的足够均匀,把手中的笔搁到砚台上,转身向窗外的湖面上望去,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未知的事情思考的越多,他便越发警惕,总觉得冥冥中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而且那些事情似乎与自己和书院有关。

因为冥冥中三字太过销魂,他再次想到冥界入侵的传说。

夫子都没有在烂柯寺里找到佛光镇压冥界的通道,他认为自己更不可能找到,但如果自己真是冥王之子怎么办?

关于宁缺身世的流言,已经在世间传播开来,他不知道那些曾经想杀死自己的佛宗大德们现在会怎么做,也不知道烂柯寺里有什么在等着自己,随着湖水轻荡离烂柯寺越来越近,他越来越沉默。

如果按照本能行事,因为心中渐深的这抹警惕或者说异兆,宁缺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带着桑桑中断旅程,以最快的速度回长安。

但他没有这样做,相反,他让船队加快了速度。

因为桑桑的病情忽然反复。

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桑桑身上的寒症似已痊愈,一路南行晒太阳更好像连病根都去了,然后上船之后,宁缺却吃惊地感觉到,每天夜里抱在怀里的那双小脚变得越来越冷。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无论晒太阳还是修行神术,似乎对桑桑体内的阴寒之气都已经无法做到有效的压制。

桑桑自己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或者感觉到了但担心宁缺担心,所以她没有说,依旧每天如常。

宁缺担心她担心,所以也没有对她说,他开始注意随身的酒囊是不是满的,每天夜里默默解开衣襟把桑桑冰冷的小脚放在自己最暖和的地方,然后开始不停思索临行前夫子说的那些话。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夫子要自己带着桑桑一起去烂柯寺,看来真的只有佛宗隐居的那些长老,才能治好桑桑。

因为明白,所以不明白,……他怎样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连西陵神殿甚至是书院都无法治好桑桑的病。

夫子都治不好的病那还是病吗?

想不明白,宁缺便不再去想,反正无论这件事情的过程是什么,最终的结果已经注定——他必须把桑桑的病治好那么他便必须去烂柯寺面对佛宗的慈悲或者是雷霆,甚至可能要面对自己冥王之子身份被证实的那一刻。

行于大泽,迎着湖风,水面白星点点沙鸥偶至。

在对未知的警惕以及对桑桑身体的担忧双重压力下,宁缺默默修行着他每日不停写符,不停冥想,不停炼养浩然气。

湖光水色间,本来隐隐约约的那道门槛,仿佛变得更近了些,更清晰了些。

人在世间,不得不做的事情,往往意味着某种突破的契机。

对于宁缺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很少事情不得不做,比如桑桑的安危。

当初在荒原大明湖畔,因为隆庆用桑桑来威胁他,他破境入了洞玄,然后一箭把将入知命的隆庆射成了废人。如今在秋日大泽上,他再一次遇到了破境入知命的契机,只不过这一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正所谓国乱出忠臣,悲愤出诗人。

桑桑,能让宁缺出离境界。

距离大泽很远的西陵群山深处,隆庆皇子也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契机。他不知道那个契机会不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但他相信观主在南海畔把自己从活死人的状态中拯救出来,又把自己送到世间所有修行者都视若圣地的知守观修行,这本身便是自己的一次大契机。

来到知守观,让他看到重新成为强者的可能,让他隐约寻找到成功的机会,让他得新燃起熊熊如火的欲望,他认为这就是契机,因为这些便是他心中所想,而他心中的所有思想,都是昊天的意志。

只不过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有一段距离,就如同他在南海渔港收鱼时,看到的渔船和码头之间的木制船板,只要走上去仿佛便能轻松地登上鱼船,但事实上那块船板上尽是粘滑的鱼鳞和内脏,很容易滑落,摔入海中。

隆庆擦去嘴角的血水,知道自己的肋骨又被打断了一根,看着身前雪榻上那个只剩下半截身体、正在凄厉吼叫不停、似乎随时可能把自己打死的恐怖老道,眼中不由流露出痛苦和惘然的情绪。

自己的杂役生涯究竟还要持续多长时间?那个契机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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