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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黑云,曙光偷偷照亮世界。黑暗的天空变为板岩的灰白,黑暗的大海化作苔藓的灰绿,而船头所对的陡峭山崖被染成深褐色。世界有了色泽,礁石遍布的海岸墨绿色开始舒展。黄金泰坦号小心地驶进浅滩,拐进仿佛士兵般挺直峭壁驻守的弯曲河道。
“慢点,留意左舷!”裴迪南大声指挥,“往右,往右!该死,左边一点!”
狭窄的河道中流淌娟娟细流,从小岛内部缓缓流入大海。黄金泰坦号未挂风帆,全靠桨手划桨而行,好似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胆怯缓慢。河道两旁是茂密的丛林,海风吹拂间,树叶哗哗作响,李欧似乎看见有不少黑影闪过。
“我一直讨厌丛林,但此时无比喜欢。”罗茜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臂似要拥抱前方朝他们挤压过来的锥形火山。“啊,陆地的味道。”她完全适应了海上的风浪,恢复了神采。
“还有**的味道。”陆月舞提醒,“枯枝烂叶,黑心肚肠。”
“我仅有的一点好心情也被你破坏了。”她故作凶狠地说,不屑地将头甩向一边,“别以为照顾了我几天我就对你心存感激。”她拿手肘撞了撞李欧,“你说我们要见的将是谁?”
那还用问?“海盗与走私贩;窃贼与杀人者。”一切罪恶的根源。“我们不是正规商人,也别指望我们能走正规航道,行遵纪守法之事。”
有如龟行的三桅大帆船通过了危险的浅滩,两旁的丛林渐显稀疏,一切豁然开朗。一面有如漆着湛蓝之色的瑰丽镜片横铺在他们面前,从云层边缘洒落的微黄光斑在镜面上散射开来,泛出奇幻般的霞光。好似天空与大地翻转颠倒。而黄金泰坦则手持斧子劈开天海交际之处,仿佛破开了神国与凡间的隔膜,优雅地航行其间。
裴迪南示意瞭望手吹响号角。
仿若滚滚雷鸣的怒吼之声远远传递出去。声波响彻天际,震动水波,一圈一圈地朝外扩散。号角声三长一短,其后慢慢沉寂,随后又陡然高扬。当这边声音渐渐低沉,湖泊另一面的锥形火山底部突然响起了应答的鼓声。鼓声震天,有如神明的怒火。
“点燃烟火。”
几道火箭挟带尖锐的响声冲上天际,在阴沉的天空绽放光亮。李欧数了数恰好七朵,而对方则用五朵烟火加以回应。
“升起旗帜。”裴迪南最后命令。
真复杂。李欧心想。但是当湖边的树丛里升起一面黑寡妇蜘蛛的大旗时,他看一眼黄金泰坦号打出的黑色手掌旗帜,便丝毫不觉奇怪了。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在心里说。
这时几艘小艇从丛林藤蔓遮蔽的狭小河道支流中蹿了出来。每一艘小艇上都站着一名身穿沉重板甲,提着斧头,身负短矛的战士,他们身后是两名皮甲着身,手持短刀的随从。八名桨手奋力划桨,一声不吭。
“他们不怕掉入水中而淹死吗?”
“列奥岛民不惧怕海水。”李欧解释,“跌入水中被认为是海神的恩宠。他们不认为那值得害怕,而应该敞开怀抱去迎接。”
“奇怪的传统。”罗茜评论,“总有一天他们会因此而灭亡。”
所以我们的船长从不穿戴铁片在身。他一定在担忧列奥岛民哪一天因淹死于海中而灭绝。
小艇渐渐接近。在桨手的操纵下,它们围绕着黄金泰坦号打着转,好似一只只让人烦不胜烦的蚊虫。但是泰坦手中只有斧头,没有苍蝇拍。
“放下舷梯。”大副呼喝一声。
“用不着这玩意儿。”一名战士弯腰捡起小艇上的矛钩,随手一甩便将钩子扔上了甲板,牢牢卡在了船舷。他虽身负重甲,笨拙沉重,但攀爬起来却似猴子般灵活。他翻上甲板朝他们走来,盔甲铿锵作响。
“你们中谁做主?”战士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他的视线在裴迪南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眼中的讥讽越来越浓重,他咧开嘴,露出惨白的犬牙。“如果是你,我们就不用谈了。”他毫不客气地说,“回去。否则你们就留在这儿好了。湖里的小宝贝已经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
“我上了岸。”裴迪南辩解,“我也不是战士。”
“但此时你在船上,你依然是列奥岛民。”战士不屑地说,“我从你的眼中只看到了胆怯。”
“我们的信仰不同!”裴迪南恼怒地说,“我要见你们的头儿。我们来这不是为了争吵与战斗,而是为了对你我两方均有利的交易。”
“你无法做主。”战士嗤笑着,“可我能。我不与懦弱胆小之人交谈。”他举起斧子,“回去!否则我说到做到。”
船长对此无能为力,他无法说服对方。李欧意识到,他只能让同乡人更加激愤。他站了出来。“这里做主的人是我。”他说,“我全权负责。”
“你是?”
“炼金术士。”
战士打量着他,“你们有特权,可以不着铁甲。可她们呢?”他看向陆月舞及罗茜,她们相伴李欧左右。“她们又是什么人?”
“我的追随者。她们发誓护卫我的左右。”
战士思考片刻,“我们相信并尊重誓言。”他说,“如果你们觉得誓言牢不可破,无论遇到何种挫折都将坚守到底,那么就一起来吧。但是你,”他再次向裴迪南强调,“我不欢迎。”
他们沿着舷梯下到小艇。桨手们呼喊号子,整齐划一地划动船浆,小艇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迅速远离黄金泰坦号,笔直地驶向已是庞大至极的锥形火山。小艇飞快地速度让李欧有些站立不稳,无法如战士与他的随从般挺直如松。不过罗茜早已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浑然不将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唯有陆月舞毫无影响,这使得她赢得了岛民的好感。
“这是要去哪?”李欧示意陆月舞问道。
“我们的家。”战士回答。
他们距离火山越来越近,陡崖峭壁像是一面巨大的盾牌,而他们则是不自量力的柳木短矛。扑面迎来的悬崖上布满孔洞,像是蜘蛛脑袋上骇人的一双双眼睛。那是射击孔,瞭望洞。这里戒备森严,宛如名帅治下的军营。
小艇放缓了速度。他们逆着水流,缓缓前进。峭壁下方,一条弧形的通道直通火山内部,黑漆漆的像是猛兽大张的嘴巴,凹凸不平的岩石则是锋利的尖牙,似是随时都会紧紧闭合,将他们嚼碎吞入肚中。
桨手们轻手轻脚地划动船桨,小艇悄无声息驶入其中,像是灵巧的海豚。通道中燃烧着火炬,空气里飘着松脂的香气。跳动的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拉伸延长,投射在通道两旁突出的怪岩之上,奇形怪状,有如鬼魅。一切都悄然无声。他们屏住呼吸,警惕地留意左右。
一路相安无事。通道的尽头是一座人工开辟的小型湖泊。粗大圆木搭建的船坞旁边,停着大大小小数十艘帆船。它们的桅杆上均挂着黑寡妇旗帜。
小艇在一旁停靠。他们下了船,其余几名战士走了过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这是做什么?”李欧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所谓客随主便。”引领他们的那位战士轻飘飘地说,“客人也得遵守我们的规矩。为了避免不要的麻烦,这是必要的措施。最后这段路不是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