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明白这究竟是倒退,还是进步。法术被人为地分出了派系。”他复述父亲说过的话,“法师们为了研习魔法选择了单一的元素……而不平衡的魔力是无法用于炼金术的。”李欧忽然觉得自己的话稍有偏失,他思考一会,接着说,“至少,炼金术的至高殿堂毫不留情地向他们关上了大门。”
陆月舞似懂非懂。
“那为何你可以使用法术?”她忽然想到当日在墓园之时,从李欧掌心喷涌而出的狂暴气流。那一举扭转了败局。“照你的说法,你的魔力理应失衡才对。”
“两者并不一样。”李欧摇头说。他关注酒精灯的火焰,等待烧瓶里的液体沸腾。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李欧耐心地解释:“现今法师遵循的体系是源自后天冥想,让各自的身体偏向不同的属性,然后代代遗传,自然便会塑造出每一种元素的容器。而魔法的最初本源却是混沌未开。每一种元素都杂糅在一起。就像是……”他寻找着比喻物,“就像是你我所呼吸的空气,或是饮下的泉水。它们富含各种元素,驳杂混淆。谁能将那些瞧不见的微粒剥离呢?”
“也就是说,他们这是本末倒置?”
“不能妄作评判——特别是当着古板法师的面。”李欧劝诫道,“他们总是将传统视作发霉的面包,是名为历史的墓园里掩盖真相的土堆与杂草,是以腐尸为食的怪物。它们会吞噬现今的荣耀。”李欧耸耸肩,表情极为不屑。
少女忽然来了兴趣。她觉得这比用阅读来填充练剑后的空隙有意思多了。更何况,这涉及到神秘的魔法——在东方国度,这被称作“巫术”——又有哪个人年幼时没有幻想过那绚烂多姿的光晕在自己手中诞生呢?
“你认为呢?”她追问,“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我突然对这些有点兴趣了。”
“传统总有可取之处。”
她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李欧的含混其词使她觉得意犹未尽。
她的腿站得有些发麻了。她走进试验室,“我可以坐吗?”她指着宽敞的地下室里唯一一只凳子说道。在得到李欧的首肯之后,她才姿态优雅地坐下。她的双眼盯着李欧的双手。
“那你的法术呢?”她忽然问,“它属于过去还是现在?”
“过去。但还谈不上古老。”李欧用食指在桌上勾勒出法印的几何图案,“狂怒之风源自上一个文明——格兹瓦。”
“‘世界周而复始。一切诞生于毁灭,又将归于死亡。’”
陆月舞念诵出世人皆知的古老语言。
它就像是一个魔咒。李欧在少女平稳的语言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与炙热火山交织的世界尽头。一切在他的脚下灭亡,又在紫黑色的海洋中孕育。
直到烧杯里的液体沸腾发出咕咕的声音,李欧与陆月舞才从各自的沉思中惊醒。陆月舞看着李欧手忙脚乱地将酒精灯熄灭,将液体倒入另一只烧瓶,又加入了什么粉末搅拌,等到液体冷却,才缓缓注入准备好的水晶瓶中。
不等李欧喘口气,少女的疑问接踵而至。
“最古老的呢?又是什么?”
“费伦法术体系。”
李欧皱着眉头,心中稍有烦闷。他感到自己实在不是做老师的料。幸好父亲不是炼金学院贝塞的教师,他心想。但一想到少女每日都不厌其烦地指导剑术,他还是将那股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是有迹可循的最早的法术记录。可那是群神共治的时代,法师的力量源自魔网。就算那些法术流传至今,想要复原它们也难入登天。”
李欧一边说着,一边收拾好桌子,将几瓶药剂放入有数个隔断,塞满了柔软填充物的手提木箱。
“忙完了?可我觉得你仍有余力。”
“永远也要给自己留一张底牌。”李欧耸耸肩,“我的底牌便是足够施展一次法印的魔力。你永远不知道出门之后会遇见什么。这可是金玉良言。我的父亲总是这么说。”
“他的睿智令人惊叹。”
“别给他戴高帽子了。因为他听不见。”李欧提起木箱,“关于魔法的讨论暂告一段落。若你对它感兴趣,我建议你可以去瞧一瞧《魔法起源》。第二个书架第三排,从左数第十一本。我们有的是时间花在这上面。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你会不会沉迷其中,以至于遗忘剑术。”
“魔法的世界引人入胜。”少女也随之站了起来,她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可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怎么撑过我十招吧。”
她的笑容就像夏天里的一缕凉风,也如冬天里的和煦暖阳。李欧几乎为她的笑容倾倒。他讪讪笑着,艰难地开口邀请:“我打算出去一趟,一起吗?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去看看为你订造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