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施礼明接着说道:“八六年,我们系里为了加强教学科研与生产实际的联系,想办一个工业经济研究所,我们提出不要经费,不要编制,不要房子,不要电话,只要学校点头批准。可就为点这个头,竟然拖了一年,这个以教学和科研为中心的原则怎么体现?“
而通过老校长的助力,赵政策了解到,统计系主任曾经对本系的一位博士研究生说出了一翻肺腑之言:“说心里话,我不愿意给青年教师加更多的任务,因为他们太清苦了。我作为系主任,心中有愧啊!假如我有权给他们增加工资,有权给他们分配住房,有权给他们解除后顾之忧,那么,我就会理直气壮地把他们的任务增加一倍,让他们拿出一流的教学和科研成果出来。“
通过和这些人的交谈,了解他们的亲身感受,赵政策逐渐清晰地看到,在那庞大的权力体系中,作为学校工作中心的教育和科研,却是处于最底层,这就是教育的现实。
然而,如果把这一切都推在白发苍苍的校长们头上,以为这些都是他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造成的,那也未免太冤枉他们了。校长,自然也有校长的难言之隐。否则的话,老校长就不会放下面子,主动来找赵政策这个曾经的学生帮忙了。
人年树木,百年树人,赵政策感觉到自己这个教育部的副部长,其实还是有事情要做的。这一刻,赵政策终于感觉到了肩膀上的压力。
北方大学这样名牌学校,瘦死的骆驼比马自然要大。学校的领导们和教师们其实也在对教育做着认真的思考。只是,在现行管理体制的约束下,思考很难化为行动。
副教务处处长纪宝成对教育体制的改革,从宏观上做了思考:“我认为,高等教育改革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运行机制的问题。其中心内容,就是竞争机制。要竞争就得让竞争者有奔头,也就是要建立起动力机制和制约机制。校长也好,系主任也好,你要负起一校一系的责任,你手中就必须有让人们向往和追求的利益。不然的话,责任落到实处,就是一句空话。大家都明白,机构太多了,人浮于事不好,可这是工资制度造成的,不提职就提不了工资。作为领导,不得不考虑这些因素。学校要以教育和科研为中心,就要依靠教师。可是靠什么来调动教师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呢?靠行政手段不行,靠经济手段没有,靠职称评定又受名额限制。”
说到这里,纪副处长讪笑了两声:“政策,不怕你笑话,我们靠的一年中的两个假期,靠办好幼儿园,附小,附中,以百分之一百的升学率,来吸引做父母的教职工。然而,在商品经济和竞争机制越来越对学校产生冲击的今天,仅仅靠这些,究竟能维持多久呢?”
而北方大学一个刚刚离休不久的副校长更是感叹说:“从做校长的经历中,我总结出一条真理,在高校中,最没权的就是校长!”
对于这一点,分管后勤工作的副校长最有体会:“现在办教育难,当校长更难,拿我主持的这摊事情来说,要财权没有财权,要人权没有人权,你要雇用几个临时工,指标控制在教委,你要解决几个工转干,也要到教委报批。教育经费也是这样,钱给了你,怎么用却要他来定。比如基建费,你可以拿来盖楼,但盖几居室一套,你没有权力,也得教委说了算。前一段,有些教师给我们提意见,说我们放着图书馆百分之五十的拒借率不抓,却花几十万元曲盖门楼,建花园。可提意见的同志并不了解,那花的是绿化经费,专款专用,不用上交,我们有什么办法?现在学校的婆婆也多。谁都可以管学校,连接到上的小姑娘都可以对你校长拍桌子,动不动就罚你的款。开公审会也要主管校长带队,检查交通安全也要分管校长参加,换总务长去不行,不去就扣你单位的分,罚你的款。就拿预防肝炎来说,区里召集主管副校长开了会,市教育局副局长到会发的言,可过后市高教局却又开了一次会,内容完全一样。然后又是区里检查,卫生局听汇报,精力都是这样被消耗掉了。现在,我不敢奢望得到各方面的支持,只要少找学校点麻烦,我就念阿弥陀佛了。”
赵政策也邀请了八位政府校长特意谈到了学校的机构膨胀问题。
“高等学校也往往被人们比做一个小社会,在这里发生的种种矛盾现象,吴不是整个大社会系统中的矛盾的反映,小社会中矛盾的产生,发展和解决,无不受着大社会的制约与影响。”赵政策抛出了影响,“各位校长,对这些我是深有体会的,因此,我认为学校的机构膨胀也算是个大问题。”
“是啊。”一个副校长点头赞同,“精简机构势在必行。但光是学校汗不管用。最大的问题是上边得先减。教委,市委,高教局都应该带头喊,要是下边喊了上头不喊,将来上头工作压下来,谁去干?我们承认,个别机构有因人。设事的现象。但是发展教育,促进改革,要稳定两支队伍。一是教学科研队伍,二是行政管理和政工队伍。现在,教师队伍实行聘任制度,在教育科研单位工作,可以评教授,研究员,这些都是与工资挂钩。可行政管理干部怎么办?工资制度改革后,工资是与职务挂钩。行政干部只能在职务上找齐。民以食为天哪,你不给他安排个处长当怎么办?四五十岁的人了,拖家带口的,同期毕业的同学成了教授,副教授,心理上也难以摆平。当初,也是组织上需要,人家才放弃教学工作,从事行政管理的呀。”
赵政策心里一乐,看来,领导者有领导这看问题的方法和角度,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未必没有道理。但是,这种权宜之计,势必会带来新的矛盾。至少,赵政策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