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齐人之福
谢安、谢万兄弟宴请陈尚、陈操之、冉盛、苏骐四人,谢琰也在座,筵席间,陈操之向谢安、谢万通报了桓熙将以司州刺史的身份去京口重建北府兵、郗愔将取代庾希为徐、兖二州刺史——
不出半月,桓温的表章将送达建康台城,所以陈操之事先说与谢安、谢万知道,这也是与谢氏关系密切的表现。
谢安与谢万对视一眼,桓温一直试图插手徐州、豫州军事,控制长江中下游,现在终于找到了这样一条迂回之路,这个策略既含糊又微妙,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谢安、谢万心知这桓温此举的背后少不了郗超、陈操之的谋划,郗超、陈操之,皆王佐之才,桓温若真能得此二人死力,那么桓氏取代司马氏的确是有很大成算的——
谢万道:“明年初开始募兵,那要何时才能有战斗之力?”
谢安道:“募兵不如募将,操之肯定是明白的。”
陈操之对谢安的敏锐甚是佩服,躬身道:“安石公提醒得是,待诏令下,我将赴两淮游说诸坞堡和乞活军首领,若得他们归附,那就能迅速形成一支善战的军队。”转头望着谢琰,问:“这个还须瑗度兄相助。”
谢琰点头道:“自当与子重兄同行。”
两淮诸坞和那些活跃在黄淮之间以劫掠为生的乞活军本身就拥有强大的武装,若能招揽那些坞堡郎主和流民宗师加入北府军,有将自然就有兵,只需要稍作整合、补充兵员、授予军号,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但之前的东晋朝廷对那些势力强横的流民宗帅很不信任,不允许这些流民宗帅率部过江,比如祖逖,其北伐失利也与晋朝廷未予大力支持有关,但是对东晋朝廷而言,他们对流民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河淮流民是东晋政局中具有很大影响的一个因素,流民帅郗鉴曾助晋讨平王敦,但其宗部还是只能滞留合肥,郗鉴常常往来于建康、合肥之间;而苏峻、祖约就曾以流民帅的身份叛乱,攻破建康,破坏性比王孰叛乱还惨烈,所以江左朝廷对两淮的那些流民宗部是既想利用又想排斥,至今也没有节制的良策,当然,现在的两淮诸坞已经没有了当初象祖逖、郗鉴、苏峻、刘遐这样拥兵上万的大宗部了,而乞活军自冉闵、李农去世后,也散为各地的山贼,陈操之要做的就是整合诸坞、聚揽流民,当然这绝非易事,但肯定比练新军快捷有效得多——
午后席散,陈操之在告辞之前自然要去看望一下谢道韫,他刚走到听雨长廊上,就听身后谢道韫的声音唤道:“子重——”
陈操之止步回头,见谢道韫轻提裙裾,快步而来,梳简单流丽的堕马髻,身形高高瘦瘦,行步之际,裙下隐现两条长腿的轮廓,如细细荷梗支离水面,虽在病中,犹有绰约之姿。
陈操之见谢道韫是从前厅方向来,便道:“道韫,你又在隔帘旁听了?”
谢道韫听说两位叔父在宴请陈操之兄弟,心知等下陈操之会来看望她,在蔷薇小院久候不至,便悄悄到隔厅觑看,听到陈操之与她两位伯父最后的问答,谢道韫暗暗点头,见陈操之起身往她住处而去,便赶紧绕过后厅追来——
与陈操之初回建康时相比,现在谢道韫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并日趋好转,但毕竟身子还是很虚弱,赶得急,又被陈操之迎头这么一问,有些羞窘,胸口气息没顺过来,顿时咳嗽起来,咳得瘦脸通红,向前倾着身子,双手扶膝,咳得甚苦,蓦觉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背心,轻轻抚拍,这自然是陈操之的手——
谢道韫但觉两耳“嗡”的一声,羞不可抑,气血翻涌,咳得愈发厉害了,那只手离开了,只听陈操之叫道:“柳絮——因风——”
柳絮、因风二婢其实离得不远,都关注着阿元娘子呢,这时赶紧跑过来,一个牵手、一个抚背,谢道韫也很快缓过劲来,咳得眼泪汪汪,我见犹怜的样子,说道:“我哪里又隔帘旁听了!”
陈操之笑笑,双手合什,表示不敢争辩、招惹不起、甘拜下风的意思。
“嗯,咳嗽也是极厉害的谈锋,把子重给打败了。”谢道韫忍不住笑,细长眼眸眯成一线月牙,梨涡浅浅,羞喜神情甚是动人。
这时,一个婢女匆匆来报,说小陆尚书府的女郎来探望道韫娘子,谢道韫闻言吃了一惊,眼望陈操之,竟有些心虚,以前她与陈操之交往也会想到陆葳蕤,却从没有心虚的感觉,谢道韫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陈操之也有些窘迫,说道:“葳蕤前日向我问起你的病情,说要来看望你——你先回小院吧,我去迎她过来。”说罢,转身而去。
陆葳蕤见到陈操之,微笑道:“陈郎君也在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