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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唾面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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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又问:“阿舅见过桓郡公未,将往何地为官?”

丁立诚道:“我是昨日才到的,尚不知将授何职,我一小小县令,如何得拜见桓郡公!”

陈操之点点头,也未多言,便去拜见丁立诚的妻子,还有丁立诚的一对儿女,那对儿女分别比宗之、润儿长了两岁,亦甚清秀。

陈操之风尘仆仆,少不了要沐浴一番,然后向顾恺之细问陆始父子欲将葳蕤送入皇宫时建康朝野士庶的反应,顾恺之一一告知,陈操之静静倾听,心里有数了。

申时末,将军府主簿魏敞来请陈操之、顾恺之赴宴,陈操之向魏敞引见丁立诚,魏敞明白陈操之的意思,当即请丁立诚一起赴宴,陈操之现在是桓大司马最倚重之人,魏敞岂会不给面子。

桓温见到丁立诚,便问:“丁县令愿在何地为官?”

丁立诚见到这权倾朝野的桓大司马,紫眸猬须,不怒自威,不免有些诚惶诚恐,躬身道:“禀郡公,卑职只求离家乡钱唐近些的便好。”

桓温道:“我明日修书与尚书仆射兼领吏部王尚书,举荐你在扬州某县为长吏,离钱唐不会超过三百里,如何?”

丁立诚大喜,赶紧谢过,陈操之亦向桓温致谢。

西府幕僚如郝隆辈,对桓温亲自到江口迎接陈操之颇为不忿,他们认为陈操之此次出使算不得建了什么大功,本来是要与氐秦结盟以兵器换战马的,现在跟回来的却是鲜卑使臣皇甫真,这算得什么功绩,桓大司马却这般隆重地迎接陈操之归来,还立即擢升陈操之族弟八品武职,又许诺陈操之嫂子的兄长丁立诚以富庶大县的长吏,因为钱唐附近一带的郡县都是鱼米之乡,这些县的长吏非世家豪族难得委任,所以桓大司马这样简直是横恩滥赏,何以服众!

酒过三巡,郝隆仗着几分酒意,又开始要对陈操之发难了,起身走到陈操之面前大声道:“陈掾,我闻汝在洛阳城外被鲜卑白奴掳去,是袁彦伯去邺城把你索要回来的,不知你有何功劳在此高坐饮酒?”

陈操之以童谣和谶言离间秦、燕,布局制造内乱,这都是绝密之事,桓温只与郗超等极少数高级幕僚谈及,郝隆这种口无遮拦的所谓名士,自然不能与闻。

座上一众西府官吏都是精神一振,要听陈操之如何反驳郝隆,却见陈操之神色不动,淡淡道:“饮酒而已,何必论功。”

众人都是诧异,这陈操之一向词锋锐利,何曾在言语上对人示弱,今日被郝隆这般讥讽,竟不反击,莫非真是心中有愧?

郝隆见陈操之避而不与他争辩,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大司马口口声声说陈掾建功归来,难道被人掳去就是大功一件吗?哈哈哈,可笑至极!”

陈操之低头饮酒,不予理睬。

众人更是惊诧,这陈操之简直是唾面自干啊,正这时,猛听得高堂上的桓温大喝一声:“来人!”

两个健壮执役应声上前,叉手候命。

桓温指着郝隆道:“郝参军喝醉了,送他回寓所。”

郝隆大摇其头,叫道:“我哪里醉了,我哪里醉了,陈操之难道不可笑吗?”

那两个执役不由分说,左右一夹,将郝隆挟持出厅而去。

一众西府官吏面面相觑,满座悄然无声,众人都明白桓大司马这是在为陈操之撑腰,竟把郝隆逐出宴厅了!

桓温环视众人,沉声道:“陈洗马出使长安和邺城,气节凛然,不堕国威,苻坚、慕容恪因其才华出众,都想将他留下,许以高官厚禄,陈洗马却毅然回到了江东,至于其建功之事,因事涉绝密,暂不能公之于众,诸位只要想想鲜卑数万步骑攻掠洛阳,却又解围而去,岂非陈洗马之功?”又道:“事关陈洗马出使之事,汝等莫再议论,更勿对外人提起,否则以犯律论处。”

众人悚然,心里虽然百般猜测,口里却不敢再问一字。

当夜,桓温与陈操之在将军府内庭密室长谈,桓温当然不会主动向陈操之说及陆氏女郎入宫风波,他没必要向陈操之解释什么,只与陈操之论氐秦、鲜卑两国形势,桓温听说陈操之派人以蜜水写字吸引蚂蚁,以示神谕谶言,赞叹道:“此等奇谋,闻所未闻,苻坚此人最信图谶,新平王彤就是以献图谶被苻坚任命为太史令,子重此计,可谓以其矛攻其盾,纵然王猛才干卓绝,也必焦头烂额,氐秦必乱,只是子重何以认为慕容恪不能趁机攻取陇右?若慕容恪吞并了氐秦,鲜卑铁骑必下江东,奈何?”

陈操之不想提五石散之事,说道:“操之师从稚川先生,颇能观人寿夭,那慕容恪手颤面痿、神不附体,乃是夭寿之相,我料其今冬明春必卧病,活不过明年立秋,慕容恪卧病,慕容垂独木难支,朝中又有可足浑氏和慕容评猜忌掣肘,鲜卑人如何灭得了氐秦,毕竟苻坚、王猛俱非等闲之辈——”

陈操之年初至西府时与桓温的那次长谈,就说过自己能观人寿夭,说桓温尚有十年之寿,桓温颇喜,认为再有十年寿命他就大事可成,所以现在听陈操之说慕容恪夭寿,桓温自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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