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童谣显威
史评慕容恪能虚襟待物,咨询善道,量才处任,使人不逾位,因为陈操之是晋使,又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慕容恪心有疑虑,所以出言试探陈操之,看陈操之如何应对,待发觉陈操之的确名不虚传、胸有锦绣,慕容恪当即改颜相向,对陈操之甚是礼敬,二人既论经史,亦谈时务,越谈越融会,期间慕容德进来将一封信呈给慕容恪,慕容恪就在陈操之面前展信观看,这是燕国派在长安的细作传回的晋使陈操之在秦国的相关消息,苻坚、王猛都想留陈操之在长安,陈操之坚决不肯——
慕容恪阅信时,慕容德与陈操之交谈,问其弟子沈赤黔病情如何了?陈操之道:“痫疾乃终生不愈之疾,赤黔必须常年服五石散,经吾师稚川先生改良的五石散别无后患,只是服散后不能食热食,要饮冷酒,喜动不喜静,这或许是一弊。”
慕容德笑道:“五石散价值不菲,这对贫寒之家固然难以承受,但吴兴沈氏乃江左富豪,岂在乎此哉!”
陈操之道:“说起此事,在下想起一件趣闻,南渡世家服散者众,贵臣豪族多服石药,皆称石发,需行散,乃有病热者、非富贵者,亦云服石发热,时人多嫌其诈作富贵体,有一人于建康清溪门前卧,宛转称热,要人竞看,同伴怪之,报曰:‘我石发。’同伴人曰:‘君何时服石,今得石发?’曰:’我昨市米中有石,食之今发’。”
慕容德拊掌大笑,慕容恪亦笑,收起信件,说道:“吴人服散之风如此之盛!”
陈操之道:“石赵乱世前,中原不也流行服散吗,如崔氏、裴氏这些中原大族至今也是服散的吧。”
崔氏、裴氏、杜氏、韦氏是留在中原没有南渡的世家大族,慕容氏族对这些汉人大族刻意拉拢,以宗室贵女与这些汉人大族联姻,鲜卑贵族也以衣汉服、说汉语为荣,五十年后的北魏拓拔氏更是禁鲜卑语,一切照搬汉人制度,连鲜卑姓氏也改成汉人姓氏,全盘汉化,可见鲜卑人在文化上对汉人有强烈的自卑感——
慕容恪点头道:“今之邺城,不但有汉人服散,胡人服散者亦不少,据闻服散后有爽然自忘、飘飘欲仙之感,但五石散能治痫疾,这倒是闻所未闻。”
陈操之道淡然道:“五石散本是治伤寒之散剂,不但可治伤寒,对诸多杂症皆有奇效,今人服散,舍本逐末、图虚名耳。”
慕容德便道:“陈洗马师承葛仙师,医术精湛,我四兄近日旧疮复发,身体不佳,若陈洗马肯出手诊治,将酬以重谢。”
陈操之官居太子洗马,慕容德以东晋官职相称,乃是对陈操之的礼敬。
陈操之打量了身量奇高的慕容恪几眼,说道:“昔日旧疮恐非太原王的主要病因——”
慕容恪闻言,双眉一耸,眼望陈操之,语气恭敬道:“请陈洗马为小王诊治。”慕容恪有隐疾,深以为忧,陈操之此言说中了他的心思,若陈操之真能治好他,那就是出万金酬谢也不为过。
陈操之道:“在下并非行医之人,又且身无自由,如何有心情为大王治病。”
慕容恪、慕容德兄弟对视一眼,都面露微笑,慕容恪道:“陈洗马在我燕国时不能为小王医治,日后归国岂不是更无缘请教。”
慕容恪这是表明会遣返陈操之等人归国的,当然,不是即刻遣返,总要等他设法瓦解了秦晋联盟才行,所以他肯给陈操之这个承诺。
陈操之面露微笑,说道:“太原王金口玉言,在下自当尽已所能为大王医治。”与慕容恪隔案对坐,为慕容恪搭脉,凝神久之,徐徐问:“大王近来饮食如何,莫非较往日食量更增?”
慕容恪点头道:“陈洗马所言极是,恪食量增,身体反而消瘦,精神亦不佳。”
陈操之问:“口渴尿多乎?”
慕容恪神情肃然,应道:“是。”
陈操之心道:“这分明就是糖尿病嘛,古称消渴之疾,但糖尿病并不能完全等同于消渴,是有区别的,这种病会导致阳痿。”说道:“此消渴之疾也,大王操劳过度,肾阴虚亏,脉象虚损,急需补益,《难经》云:‘损其肺者益其气,损其心者调其营卫,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损其肝者缓其中,损其肾者益其精,此治损之法也’,大王虚损在肝肾,服五石散当有立竿见影之功效,至于旧疮久不愈,这也是因为消渴之疾的缘故,消渴症状消失,旧疮亦寻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