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儿道:“花痴陆葳蕤要做润儿的丑叔母了,咏絮谢道韫呢,是祝郎君之妻,以后润儿都可以看到对不对?”
谢道韫只好一点头,润儿又道:“谢家娘子才学高超,男子也不如她,听闻只要谁在玄辩上赢了谢家娘子,谢家娘子就嫁给谁是吗?那祝郎君赢了谢家娘子吗?”
谢道韫道:“尚未曾辩过。”
润儿很好问,又问:“那祝郎君与我家丑叔辩过没有?”
谢道韫道:“辩过,不相伯仲。”
润儿道:“那么我家丑叔若与谢家娘子辩难,胜负如何呢?”
谢道韫反问:“润儿此言何意?”
润儿赶紧道:“祝郎君,润儿绝没有想让我家丑叔与你争谢家娘子,我家丑叔有陆小娘子了,不会和你争的,润儿只是好奇那个谢家娘子的才学究竟如何的高啊,怎么建康那么多世家子弟都赢不了她呢,祝郎君你一定要赢他哦。”
谢道韫岔开话题道:“润儿,你和你娘亲上月去华亭见到陆小娘子了吧?”
润儿喜滋滋道:“见到了,润儿有三年多没看到陆小娘子了,陆小娘子还是那么美,嗯,更美了,润儿很喜欢陆小娘子,陆小娘子做我丑叔母真好。”
谢道韫听润儿称陆葳蕤丑叔母,觉得有些好笑,说道:“我现在无所事事,想看看你和宗之读书写字,可好?”
润儿应道:“好,丑叔盛赞祝郎君之才,润儿正要向祝郎君请教呢。”
谢道韫跟着润儿到三楼书房,丁幼微正给宗之讲解《左氏春秋》,见谢道韫来,便施礼道:“祝郎君,我正感吃力呢,请祝郎君代解这一段吧。”说着把一卷书递给谢道韫,丁幼微知道这个祝郎君其实是女子,所以未避男女之嫌。
谢道韫接过书卷一看,是子重的笔迹,这《左氏春秋》是子重抄录的,丁幼微正在讲解的是僖公二十四年,富辰谏曰:“女德无极,妇怨无终”——
丁幼微觉得“女德无极,妇怨无终”这两句话很难解释,杜预的注解明显歧视女子,认为这两句是说女子近之则不知止足,远之则忿怨无已。
谢道韫用她那洛阳正音说道:“杜预注释,谬也,《庄子.在宥篇》言道‘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无极即罔极也,俗语谓不到头也、无终则俗语谓没完没了也——此二语意谓女子虽怀德而不能长久,抱怨则无尽期,盖恩德易忘,怨毒难消,人情皆然,无论男女。”
丁幼微叹服,这个祝郎君辨析得真是精到,言简意赅。
润儿道:“这话听起来不舒服,以偏概全,把天下女子都说得这般不堪。”
谢道韫笑了起来,润儿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这十岁的女孩儿真是聪慧可爱至极。
谢道韫这一笑有些忘形,眼眸细细、梨涡深深,清雅妩媚,笑容很美,这怎么会是男子的笑容!
谢道韫见丁幼微、宗之、润儿都盯着她看,微窘,起身道:“我先下楼去,陈族长或有事相商。”匆匆去了。
宗之、润儿小兄妹面面相觑,又一齐看着母亲丁幼微,宗之不说话,润儿道:“娘亲,这个祝郎君象是个女子。”
丁幼微代谢道韫掩饰道:“有些男子就是生得象女子嘛,祝郎君若是女子,怎能与你丑叔为友,又怎能为官!”
宗之、润儿想想有理,一齐点头,毕竟是小孩子,并未多想,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丁幼微则想:“这个祝郎君到底是谁家女郎?真是上虞祝氏的?小郎应该是清楚的,等小郎回来问问他,我得提醒小郎,莫要与这祝氏女子闹出有损声誉的事。”又想:“这祝氏女子诚然大才,处事亦极干练,小郎请她来处置陈家坞的这次危机,自然是极其信任她的,观其体态,高挑绰约,面部虽然敷粉遮掩,但显然也很美,与葳蕤比亦不逊色——这祝氏女子怎么想的,喜欢小郎吗?小郎又是怎么想的呢?”
丁幼微感到迷惑不解,心里隐隐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