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这件事,这两天她一直记恨着她爹,这也是今天她又在林府和她爹闹别扭的原因。正闹得不可开交,林漠寒头大之际。听林正回来说武念亭病了,且也是牙痛。
过年,家中事多,虽然林家老大、老二和几个媳妇都想来探视,但林老爷还是令他们守在家中。他自己则带着老三来了武府。顺便将那个闹得林漠寒头痛的林璇也带了出来,还带上了林珺、林瑾姐妹。
林璇一迳说,眼泪一迳在眼睛中打转,看得林漠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拨了又如何?只痛那一会子,你这两天不是都很舒服吗?”
“可爹爹骗了璇儿,璇儿不喜欢。”
呃,好罢。小孩子估计都护自己的东西护得紧,哪怕是一颗坏得必须拨掉的牙齿。林漠楼轻声道:“其实你爹爹这两天也挺后悔的,但你不理睬他,又不给他机会,他想道歉都不成啊。你爹还求了三叔叔我,有机会的话代他在你面前道歉呢。”
林璇才多大,好哄得狠,很快就收了眼中的泪,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三叔叔我可从来没骗我们的璇儿。”说话间,林漠楼又伸手,道:“来,到三叔叔这里来。你天珠姐姐不舒服,你爷爷想抱抱她、哄哄她。”
偏偏的,林璇唯恐天下不乱的又说了句“天珠姐姐,他们一哄你便会哄得你拨了牙”的话。
一时间,武念亭吓得一个哆嗦,越发的蹲在了床角,将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林漠楼‘你’了一声,哭笑不得。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再怎么办才好。
倒是久不作声的林珺说道:“璇儿,别添乱了。如果你天珠姐姐的牙齿一直这么痛下去的话,过完年,她也不能教你做布偶了。”
将大千世界里的东西全部做成布偶是林璇的心愿,如果没有武念亭的帮忙肯定完成不了。闻言,林璇急忙转身看向被子隆成的山丘,道:“天珠姐姐,拨牙好,拨牙便不痛了。你瞧,璇儿前天拨的牙,今日便不痛了。”
武念亭在被子中瓮声瓮气道:“放心,便算不拨牙,我也会帮你做布偶。”
闻言,林璇噘着嘴,回头看向一众人,神情很是无奈,意思是‘我劝了,可天珠姐姐不听’的意思。
瞧着这个宝贝妹妹可爱的神情,林镜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一把抱过她,刮着她的鼻子道:“别添乱了。乖乖的。”
不乐意的‘哼’了一声,林璇抱紧了林镜之的脖颈。将小脑袋窝在林镜之的脖子中生着闷气。
林瑾此时冲着林璇扮了个鬼脸,道:“你呀,还劝人呢?方才还吵着要吃糖的又是谁?瞧瞧你天珠姐姐现在的样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吵着闹着要糖吃。”语毕,又冲着林璇羞了羞脸。
“珺姐姐,瑾姐姐羞我,替我报仇。”
“好,我替我们璇儿报仇。”说话间,林珺便伸手去揪林瑾的脸,林瑾机灵,‘哈哈’一笑便躲开了。
于是,林璇挣扎着从林镜之怀中下来,不依不饶的追着林瑾。
林珺在三个女孩中最长,是以佯装着帮林璇报仇,但时不时的又故意放过林瑾。
“镜之,带你三个妹妹出去玩去。天珠要静养。”说话的是林漠楼。看着武念亭的牙痛,他觉得就像牙痛在他身上般。这种血脉相联,如果有人说武念亭不是他林漠楼的私生女,他都要跟人急。
林镜之得了三叔的吩咐,急忙牵了最小的林璇的手,然后和林珺、林瑾说道:“听闻武爷爷家的梅花开得很热闹。我们去摘两枝带回去插在瓶中。”
林珺、林瑾大些,终是懂事些。知道林璇在这里肯定闹得没办法收场,是以急忙装做非常有兴趣的样子要林镜之带她们前往。林璇最喜热闹,自然便攀着林镜之,央他快些去。
待房中安静下来,林老爷悄悄的去拉武念亭紧拽在手中的被子,又好气又好笑的轻哄着,“天珠,乖,外公不哄你,外公只是看一看。”
奈何武念亭拽着的被子纹丝不动。
从来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孩子,大夫叹了口气,道:“鄙人无法,该告辞了。好在老爷子也派人请上官御医去了……”一迳说着话,大夫一迳收拾着自己的医箧。
武必不好意思的道着歉,叮嘱老管家送大夫出门,又道“多付些诊金,过年过节的还在外面跑不容易”的话。
方送了那大夫出门,上官澜便到了。老管家急忙拉着上官澜快速的到了武念亭的房间。
上官澜看到的便是一大家子人围在小徒弟的床前,而小徒弟仍旧躲在被子中的场景。
“天珠。”
上官澜觉得小徒弟的小身子在被子中抖了一抖。
“天珠,让为师看看。”一迳说着话,上官澜一迳坐在床沿边,又道:“为师向你保证,定不拨牙。”
在路上便听武府的老管家将情形说了些,上官澜心中多少有了谱。
“不,师傅是哄徒儿的。”
“为人师者,言必行,行必正。如果做不到一言九鼎就枉为人师。为师答应你,如果今日为师哄了你,日后天珠也可以哄为师。”这段时日以来,对小徒弟的性子,他多少是了解的。只要你顺着她的毛皮摸,多少她都买你的帐。
被子中的小徒弟有些纠结,似乎在考虑,半晌,她缓缓的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那堪比猪头的脸。
这还是自己才几日不见的小徒弟?
上官澜心中不由抽了口冷气。
林老爷更是焦急,道:“乖啊,快给外公看看。”
那个要拨牙的大夫走了。如今有了师傅的承诺,定是拨不了她的牙的。武念亭爬到林老爷身边,张开口。
‘呀’了一声,林老爷看见武念亭血充得厉害且肿得厉害的口中有一颗牙的牙洞很有些大,且都有黑色了。心疼道:“这不拨可怎么办?如何好得了?”
“原来也有吃糖疼的时候,但天珠忍几天便能忍过去。”说话间,武念亭的泪珠便差点又要流下来。
所以忍出这么个大洞来!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上官澜自是也看清楚了。心中苦笑不止:这个小徒弟的忍功还真不是一般。
正感叹间,只听小徒弟又很委屈的说道:“可这一次怎么越忍越痛。”
“那是因为这颗牙到了该换的时候了。不如拨了的好,以绝后患。”
闻听上官澜之言,武念亭一个‘不’字后,又缩在了床角。
零乱的床铺,皱巴巴的衣物,蓬乱的头发,慌乱得似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的神情……
上官澜好气又好笑的走近床缘边,说道:“不拨也成,但你得让为师看看。”
武念亭警惕的瞪着上官澜,道:“你先说说,既不喝药又不拨牙的情形下如何治好牙痛之病。”
这般防人……上官澜好笑的看着小徒弟,道:“为师新近学得一门手艺,针灸之下再辅以一些止痛的药物敷贴,可以治好牙痛。”眼见小徒弟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是相信了。他又道:“但是……”
武念亭的眉头一纠,紧张的看着上官澜。上官澜好笑又道:“但是,半年内却是再也不能吃糖,否则,再犯牙痛,便是针灸和敷药都没用。”
小徒弟嗜甜,对她的牙确实不好。上官澜说的这半年时间其实说得有些过了。但他想趁此机会让小徒弟彻底的断了爱甜这个嗜好。
半年不吃甜食相对这时的牙痛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现在牙不痛就成。武念亭一比较,觉得应该听师傅的话。于是爬出床角,道:“师傅,那快给徒儿止痛。”
闻言,林老爷、林漠楼、武老爷子急忙让开,给上官澜留出个地儿。
示意跟随而来的天巧将医箧打开,上官澜用药棉擦了擦手,取出银针,在小徒弟面前晃了晃,道:“这个银针扎到穴位中便如蚂蚁咬一口般,你怕不?”
她时有缝布偶或者做手工活,时常被针扎过,这痛还是忍受得了的。闻言,武念亭急忙摇头。道:“不怕。”
当上官澜在武念亭身上扎了不下十处穴位后,最后一针,武念亭哭了,很是委屈道:“什么蚂蚁咬一口?什么不痛?师傅骗人,原来是用这些痛来抵挡牙齿不痛罢了。”
这些穴位针灸法是上官澜新近摸索出来的,如果说一个、两个穴位扎下去也许不疼,七个、八个也不疼,但最后一针却是致命关键的,扎下去也最见效,便有了痛的感觉。这种痛,正好可以转移身上其它地方的痛感。
念及武念亭的牙痛了这许多天,上官澜便试了一试。宁肯让她其余的地方痛也要暂时缓解她的牙痛。
如今听得小徒弟的愤懑之词,上官澜也不多做解释。只是从容的从医箧中取出一副膏药出来,道:“再该贴药了。”语毕,也不待小徒弟反应过来,他便将膏药快速的帖在了小徒弟的脸颊上。
凉凉的感觉让武念亭打了个哆嗦,舒服的感觉还没过多久,紧接着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她脸上啃咬般的痛自然而然而来。她痛得‘啊’了一声,颤颤抖抖咬牙切齿的说道:“师傅,你又骗徒儿。你没有告诉徒儿,这膏药帖着原来是这么的痛。”
“为师怎么骗你了?至少现在你的牙不痛了,不是么?”说话间,上官澜又快速的取了张膏药,又结结实实的在小徒弟的脸颊敷上了。道:“再说,为师又没说针灸和敷药不会痛,为师说的是它们可以治好你的牙痛。”
牙痛确实不再,但脸颊上的痛却越来越盛。而且师傅在她眼前晃动的手上似乎托着一个白胖胖的馒头。
一时间,数天未进食的武念亭只觉得肚饿难忍,一把将白馒头抓了过来放在嘴中便咬。
啊啊啊,那可是上官澜的手啊。
武必老爷子、林老爷子、林漠楼同声疾呼“天珠”,接着便想将她拉开。
上官澜只是摆了摆另外的手,道:“由她,一会子就好。”
武必看着上官澜已是渗出血珠的手背,道:“可是,这……”
“此时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官澜也很郁闷,他所下的那贴膏药中有类似于麻痹人的心智类的止痛药,早估摸着会有这么一着,他早准备了毛巾。但因了和小徒弟说话过多,将这一茬给忘了。
看来以后出诊,分不得心。
虽然小徒弟因了牙痛的原因下口不算太重。但手背上的痛却仍旧一*的传来,上官澜仍旧不动声色的看着一众人道:“大过年的,你们快回去罢。天珠有我,我保证她明天又是活蹦乱跳的天珠。再说,你们在这里,等她清醒后看到我的伤,她肯定会不好意思。若知道你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她定然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这话说得实在。林老爷、林漠楼一一上前拍了拍上官澜的肩膀,林老爷更是说了句‘拜托你了,澜儿’。
武必急忙起身相送。
眼见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上官澜这才‘嘶’了一声,伸手揪向小徒弟的耳朵,恨声道:“你属狗的啊,就不能轻点?”
一旁的天巧‘扑哧’一笑,将手中的毛巾递到上官澜面前,道:“郡王,这个,还要不?”
分心是行医之人的大忌一点也不错的。也活该自己被小徒弟咬。看着仍旧在自己的手背像啃骨头的小狗般的小徒弟,上官澜道:“你说,还要不?”
看主子的手背流的不再是血珠而是血迹了,天巧‘呃’了一声,收回毛巾,道:“我看,不用了。”
许是血腥味令武念亭清醒了许多,她愣愣的看着上官澜的大手,愣愣的看着他大手手背上的血渍,抬头疑惑道:“师傅,你的手怎么了?”
只觉得眼睛抽搐得厉害,上官澜仍旧好脾气道:“没事,来武府途中,被小狗咬了一口。”
似乎不记得方才师傅的手有流血的啊。但看着流血不止的手背,武念亭仍旧有些心疼的问,“那还痛不?”
看着小徒弟关切的目光,上官澜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不痛了。道:“不痛。为师上点药就好。”
“师傅待徒儿真好。好得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就先治徒儿的病。天巧,快,替师傅包扎。”
天巧一边咳嗽一边替上官澜上药包扎。
其实,上官澜替小徒弟扎的针也好、敷的药也罢,也就痛那一时半会子,也就那一时半会子神智不清。
不再觉得牙痛也不再觉得头痛、脸痛的武念亭如今便似一只小猫般的瘫软在上官澜的大腿上,道:“师傅的医术果然天下无敌,徒儿不再觉得牙痛了。”
闹了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不说,休息也休息得不怎么好,如今牙齿陡然不痛了,似乎全身都放松了般。说不出的舒服。说话间,武念亭便开始打起了哈欠。
受伤的手任天巧包扎,另外未受伤的手却是轻柔的将遮掩着小徒弟脸颊的头发捋开,上官澜轻声道:“那你方才还说为师骗你?”
“那是徒儿不懂师傅的针灸之术、敷药之术一如良药苦口般,虽痛,但真的是一味良药。”
小徒弟清醒的时候比谁都聪明。一语道破他这些年苦心追求医术新造诣的玄机。上官澜突地觉得心中一柔,便是声音也轻柔之极道:“累了不,别说话了,快睡,为师陪着你。”
“师傅待徒儿真好……”
说话间,武念亭便已沉沉的睡去。
武老爷子送走林府一众人后转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上官澜抬着一只腿放在床缘上任小孙女的头搁在其上,他很是舒适的靠在床头。一只手正在轻缓的拍着小孙女,那只受伤的手则任由那名唤天巧的保镖包扎。紧接着,待上官澜的手包扎好后,他便接过天巧手中的毛巾,轻缓的替小孙女擦着她嘴角的血渍。
很温馨的一幕。
武老爷子欲进房间的腿缩了回去,笑着离开。
至晚间,武府各处的灯笼都挂了起来,武念亭仍旧没有醒。
看着仍旧任由小徒弟当枕头的郡王爷,想着王府中有一大摊子事等着郡王爷回去处理。天巧小声道:“郡王爷莫不回王府去罢,这里交给属下便是。”
“不急。”说话间,见小徒弟似乎动了动,估摸着小徒弟可能要醒,上官澜看向天巧道:“去将那药粥热一热拿来。”药粥是他亲自配的,内里虽苦,但他却在小徒弟帖的膏药中下了几味麻痹神经的药,小徒弟此时是分不出药粥的苦甜的。
“是。”
上官澜的时间掐得特别的准,当天巧将药粥拿来的时候,武念亭正好醒了。饿了几天的肚子,如今一场好睡,自然便将那碗辨不出苦甜的药粥都一股脑的喝了下去。整个人瞬间便精神起来,一扫白天的颓废。
见小徒弟无恙,上官澜又仔细的叮嘱了几句后,这才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