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宸把银票推回给老板娘,把初心头上的黑色狐皮披风帽拉下去,拿了珍珠貂皮帽给她戴上,圆润的小脸儿被帽子烘托,原本的娇俏甜美之气就爆满了似地,缓缓溢出来。
“还有,这不是我妹妹,是我的女人!逆”
小家伙异常霸道,异常骄傲地对老板娘说完,就抱住初心的腰,纵身一跃,带着她飞身上马。
那气势,活脱脱一位王,陡然一扯缰绳,马儿嘶鸣转身,庞然大物,在他的小手上,竟是异常乖顺。
“对了,老板娘,你知道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好吃吗?”
老板娘瞧着马背上屁大一点的两个小人儿,嘴巴圆张,已然失了说话的能力,手遥遥指向十字路口那一家“野味斋”。
瞧着骏马远去,老板娘家的老板,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迈出门槛,亦是不禁翘首扼腕失了一尊守护神。
“当今皇帝皇后果然不一般,儿子这么一丢丢,就知道哄女人了?!”
“真龙天子生龙子,本事自是过人!哪像你?生的儿子活了九年,还不会给老娘算账!”老板娘侧首白了眼夫君,伸脚便踢在他腿上,“傻愣着看什么?再看那小子也不是你家的儿子!快去看看那些尸体,有没有黑山王的。”
“黑山王是吸血鬼,若真的碎成两段,早就被阳光烧灼成灰,谁还认得出来?鼷”
“尸体化成灰,还有面具呢!那厮不是戴了面具吗?”
不只是老板过去看尸体,整条街上的人,都奔出来,过去看尸体,有人在其中发现一张黑金面具,忍不住“哈——”了一声。
“这是黑山王的面具!”
“黑山王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必躲躲藏藏的。”
小镇得以苏醒,店铺开门开窗,街上突然熙来攘往,行人说话声大的肆无忌惮,走路也似放松了肩膀,变得有恃无恐。
两个娃儿放心地入了“野味斋”,宏阔的酒楼里,掌柜和小二尚不知风波已过,还缩在柜台里。
见两位小贵客进门,忙堆上笑,迎上去。
“要一间最好的厢房,把我的马喂饱,拣着最好吃的菜上。”
惊宸说完,就牵着初心,兀自上楼。
掌柜和小二慢半拍地回过神来,都看到了桌上预留的五十两银票。
掌柜抢先忙拿起来,看到明月钱庄的字号,忍不住啧啧弹了弹纸面。他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回收到明月钱庄的银票。
见小二还愣在一旁,他便一巴掌拍在小二的后脑勺上,“半个月没开张了,还不赶紧伺候着?!”
几个小二这就忙碌起来。
掌柜忙揣起银票,这就去后院吩咐厨子烧菜,却刚走到庭院正中央,就结结实实,撞在一堵突然袭来的黑袍身躯上,撞得他肥胖的身体反弹踉跄,通一下,蹲坐在地上。
他张口便要骂,高大如山的魁伟男子瞬间又欺近眼前,阴沉的暗影,笼罩在了掌柜头上。
掌柜疑惑仰头,看到来人的一张脸,恐惧惊骇地顿时失了声,舌根颤抖地一个字说不出来。他可是隐约听到了,街上的人在大笑着吆喝,说是黑山王死了……
“怎么?不认识本尊了?”
男子头上戴着高高的黑金王冠,据说,是比照当今皇上百里玹夜的皇冠,一比一制作而成的,只是那金龙与金珠,是黑金腾龙,黑曜石垂旈珠。
没人见过那垂旈下的脸,因为那脸上是一张黑金雕花骷髅面具,黑洞洞的眼孔里,是血红如玛瑙的眼睛,妖魔般诡异,眼底似跳跃着两簇索命的鬼火。
掌柜毛骨悚然跪趴好,哭天抢地地求饶。“黑山王饶命!小的就做一点小本生意,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群伙计要养,每隔三五日您属下那群人就来洗劫一次,小的生意都做不成了,这……这是刚才小的刚得的五十两,您拿去!但求您放过小的这小店。”
战战兢兢说着,他忙把怀里没焐热的银票拿出来,双手奉上。
“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小的一片赤诚呀!”
“既然如此,本尊命你做件大事,做成了保你这店铺风生水起。”
掌柜忙把银票揣起来,“小的愿为黑山王效犬马之劳!”
黑山王伸手,罩着黑皮手套的大掌握住他的肩,一把将他提起来,把一包药递到他面前。
“给那两个小娃儿放在菜里,另外,给严陌影写一封信,命她亲自前来赎儿子,记得警告她,若她胆敢让百里玹夜前来,她儿子必死。”
“皇后娘娘她如何能得到小的这山野草民的信?您太抬举小的了。”
黑山王从怀里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信封,上面的边角上,贴了一朵淡金色的丝缎烧边做成的玫瑰。
掌柜瞧着那信封,只觉得异常新奇,而这花,也别致精美,不似这世上才有的。
黑山王看着花朵,似俯视美人倾城绝美的容颜,眸光近乎痴情,眼底的红却似要烧成火喷出来吞灭天地。
“把信写好,放在这里面,派人送到玄月城的蓝玫瑰医苑,交给掌柜香茹,那女子曾经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她自会明白该如何把信送到皇后手上。”
低沉的声音,从黑金面具后面传来,沉闷冰冷,还透着一股贪婪的急迫,他似已经等了千年万年般,再等不及……
掌柜接过信封,手哆嗦地不成样子,却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是“莫锦年”。
注意到黑山王盯着自己,他忙把信封小心地踹在怀里,“小的……小的记住了!”
听说,当今皇后娘娘,比皇上还恶毒,一把毒药,相助皇上灭天狼三十万大军,又曾在血魔时不费吹灰之力,一夜吞灭誉平王一族,还有,那些曾经惦记着得到其父王南赢王骨血的国君们,无一不是被她斩了头颅……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当今皇上把她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比珍宠,无比疼惜,且为她昭告天下,永不纳妃。
他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掌柜,相助黑山王掳劫皇子,不被那恶毒的女子和皇帝陛下灭了九族才怪!
厢房里,小二刚刚端来两个火炉,却并不暖和,阳光被挡在窗子外面,久未入人的大房子,冷得像冰窖。
初心被冻得缩着小脖子,鼻尖彤红。
惊宸握着她的小手,轻掬在嘴上呵气,帮她取暖。
“送壶热茶进来!”
小二尴尬地道,“热茶已经在煮着,还没开,小客官,您先稍等片刻。”
“你们不必在这儿伺候了,先退下吧。”
两个小二忙退出去,随手带上门。
惊宸忙松了初心,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走廊上的动静,便勾出脖子里纤细的金链子,吹了两下宝蓝色的玉石哨子。
哨子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也不知月魔中人是否能听到。
“惊宸,你吹那东西做什么呀?坏人不都被你杀了吗?”初心见他收起哨子,衣领没整好,便帮他整了整。
“我给父皇写了信,需要月魔的人亲手转交。”
“什么信?是叫皇上派爹爹过来吗?”
“呃……是关于庵堂里一个女孩,叫金妙诗,你可曾见过她?”
初心抿着小嘴儿微怔,没有马上回答他。
她转身到桌旁,在凳子上坐下。
虽不知谁是金妙诗,却知道,庵堂里住着一位小小的金姑娘。
她在膳房里烧水时,常听年长的师姐们谈论,说那小娇客的父亲,是永恩师太的救命恩人,怠慢不得,吃穿住用,都是庵堂里最好的。
一次,她被差遣送饭菜,进去那房里都是香香的,像极了她从前居住的郡主寝居。
只是,她刚把饭菜放下,那丫头就差遣她帮忙擦桌子扫地,还让她帮忙梳头发。
她清楚地记得,那金小姐从镜子里看她时的鄙夷与嘲讽。
那会儿,她刚被捆绑着手脚剃掉了长发,没有人知道,她那会儿帮人梳头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她几次都没有梳好,结果被永恩师太罚跪在院子里……
从前无忧无虑,却在短短三个月内,看破世间冷暖,被逼着生生长大了五六岁。她倒是应该感激那位金小姐。
“惊宸,你怎么认识她的?”
“她每晚都在敲木鱼,祭奠她爹,说了几次话,人还不错,万一是朝廷的仇敌,杀了委实可惜。”
惊宸说着,打开了朝南的窗子,一跃到了窗台,俯视着街上的动静,寻找月魔的黑衣人。
在他眼里,那金小姐“人还不错”?
初心就再也不说话了。
小小一颗心,也莫名地清透如水,知道了惊宸写信入京,其实是要救金小姐。
这房间虽是上房,布置却极其简陋。
桌椅板凳擦拭干净,上面怪异地有许多深重的刀痕,似打斗时砍下的痕迹。
初心大眼睛盯着近乎发呆地盯着桌面,仅凭这些痕迹,甚至完全能想象到,这里曾发生的激烈打斗。
心里正烦躁什么金小姐鬼小姐的,她忍不住好奇地环看整个房间,坐在凳子上,双脚悬在半空,娇小的身子冷得缩着。
“惊宸,你看,墙壁上那一团红,好像血污呢!要不然,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这里越看越像黑店!”
那信,一辈子送不出去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