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样的木雕,他做了两只,一只是他的模样,送给了棠落瑾,另外一只,则是棠落瑾的模样,他,留给了自己。
棠落瑾手上一暖,接着一怔,就发现宁君迟转身走了。
他半握着手里的东西,没有给任何人看到,直到他一个人时,才瞧清楚了这只木雕。
是宁君迟的模样。
宁君迟是天元二十四年的秋末走的,第二天的春天,天元二十五年的三月,宁山携子宁君榆归来。
宁君榆回来的晚,没有赶上薛氏成亲,但是赶上了薛氏有孕。薛家朝亲戚报喜。
天元二十六年腊月,突厥整合兵力,再次突袭大棠将士。
天元二十七年二月,大棠连胜,宁君迟被封大将军,赐暂掌元帅印。
三月,倭国与高丽联手,企图侵占大棠国土,发起战事;同月,吐蕃未生战事,但却从吐蕃境内,送了五千匹上好马匹,送往突厥之地。
四月,天元帝发布诏令,再次征兵,同时宣布,将御驾亲征突厥。
举国哗然。
棠落瑾亦不知这件事情。等到众臣争吵了一个上午,天元帝连茶都没有换过一轮后,终于走了之后,还是留了下来。
“父皇——”
棠落瑾刚刚开口,天元帝就挥手打断了他。
“小七莫要劝朕啦。”天元帝如今只有四十七岁,可是头发里,却已然夹杂了白发,他笑道,“朕从前答应过先皇,说,毕生之年,必要御驾亲征一次,以雪突厥当年,逼上我大棠国度,令我大棠俯首称臣的耻辱!朕想着,趁朕如今年纪还不算太大的时候,现下去御驾亲征一次,说不得,回来后,还能多活上几年。若是再等几年后……朕只怕,朕要愧对对先皇的承诺了。”
棠落瑾张了张嘴,却是甚么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年大棠被突厥相逼,不得不俯首称臣的事情,是大棠历代君王的耻辱。几乎每一代君王,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或者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或者御驾亲征,奋力一搏……如此种种,才换来了今日大棠和突厥如今的“平等”。
但是很显然,大棠也好,突厥也好,彼此都不满意双方暂时的“平等”。
而天元帝素来看重武将,看重民间百姓的休养生息,甚至为此可以支持彼时才七岁的棠落瑾反对女子缠足一事,支持棠落瑾所说,将宫中女子提前五年放出,只为了让那些女子可以嫁人生子,为大棠增添人口……
以及对宁家格外厚待。
棠落瑾再次张了张嘴,可是,末了甚么都没说出口,重新闭上。
军功,对武将来说重要,对皇帝来说,亦是如此。若此次能赢,退突厥多少里,甚至逼突厥称臣,那么,天元帝的名字,将会被历史铭记,俱是赞叹。
“安心。”天元帝拍了拍棠落瑾的后背,道,“父皇会没事的。如今在突厥边境的众将士,都厉害的很。尤其是君迟……”天元帝微微一顿,道,“他既拒绝了先前承恩公所请的过继一事,那么,小七与朕,亦该多信任他一些。父皇不会出事的。”
既是不愿过继,那么,将来无论宁君迟的封赏多么厚重,宁家如今的年轻一辈,俱都不能继承。而跟随宁君迟的将士,亦要容易接受非宁姓的新将领。
棠落瑾垂首,只得道:“父皇既下了这等决定,儿子子没有甚么不安心的。只请父皇放心,儿子定会为父皇守住咱们的家,等着父皇回来!”
天元帝闻言,目光微微湿.润,瞧见棠落瑾低着头,这才大笑几声,恢复正常,道:“好!好!这个家,交给小七,朕最安心!”
父子二人正在商议接下来的安排,譬如征兵一事、譬如倭国和高丽联手一事,譬如掌管军需和运送军需之人、譬如军需中可能出现的贪.污事件等等,二人从中午一直商量到晚上掌灯,这才停了下来。
父子二人正要开始传膳,就见徐有为笑得满脸皱纹的小跑了进来。
“皇上大喜!皇上大喜!长信宫馨贵妃,被诊出喜脉!太医正在长信宫候着呢。”
天元帝和棠落瑾同时一怔,自十二皇子之后,十三皇子、十四皇子和十五皇子接连落地,又接连夭折后,宫中就再没有过这些消息。天元帝彼时刚刚杀了二皇子,又接连失了三子,心中痛楚难言,便很少招年轻的妃嫔侍寝,而是招年纪大一些的妃子。
馨贵妃当年,本就是天元帝自己挑选进宫里来的,跟随他多年,又因馨贵妃生九公主时,被诊出很难再次有孕,天元帝这几年,和馨贵妃倒是常常见面。
只是竟不想,馨贵妃竟怀.孕了!
棠落瑾也是一怔,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恭喜天元帝:“恭喜父皇!馨母妃肚子里既有了新的弟弟妹妹,那么父皇,这次出征,定要谨慎再谨慎才好。”定要好好活着回来见他们。
天元帝笑道:“好!”
尔后棠落瑾也不肯留下用膳了,而是独自离去。
天元帝去了长信宫,馨贵妃和九公主都在。
天元帝与母女二人好生说了番话,又询问了太医馨贵妃的脉象一事。
太医照实说道:“馨贵妃虽年纪有些大了,但素来保养的好。若无意外,继续好生保养,八个月后,必能平安诞下皇嗣。”
天元帝这才露了些笑容,但他并没有留在长信宫过夜,而是又回了紫宸殿。
回到殿里,周遭的人只剩下一个徐有为后,天元帝就开始忍不住狠命的咳嗽起来。
徐有为忙着递帕子,接帕子,接的心惊胆战。
皇上的病,又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