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阴沉沉的,明明是八月,却恍然似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踢啊年乌压压的云朵,恍如压在叶家人心头的石子。
这一天,是叶家往生者七七四十九日停灵满,正式归葬的一天!
早两天起,叶家就已经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准备。叶礼几个孩子的功课都停了,在灵前守了好两天,本来最近就瘦了一大圈的脸更是明显的消瘦下去。叶安安有些心疼,却没有半点办法。
之前在十四天后,让孩子可以暂时回去休息,做自己的事,重新开始读书学武,已经是当下情况特殊所以特别处理了,否则按照一般规矩,叶家这般大事,如此多亲族死去,叶祁叶礼合该每天都守在灵前……
一早,丫头收拾好一切,为叶安安穿上孝服系上麻绳,一应首饰全部摘掉,只在发鬓上簪一朵白花。叶安安看着镜子,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眉目灵秀,一身白衣,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不由得想起那个魂归天上的叶久茹,她垂下眼眸:叶小姐,但愿你在底下,已于你亲人团聚……
因为叶家实在人丁凋零,叶安安难得以女儿身参加了叶家这次的送葬。
浩浩荡荡的望不到尽头的送葬队伍,打头的是叶将军叶三爷和叶四爷,三个男人的脸上一点笑意没有,不大相似的脸上,此刻表情出奇的一致:眉头死死拧在一起,眼睛空茫的没有一点焦距,嘴唇紧紧抿着,下颚绷紧,仿佛只要一点点小错,就能让他们瞬间爆发出来……
后面跟着的事几个小辈,叶祁叶礼几个男丁一字排开,手捧灵位,其后还有残存叶氏族人晚辈,手捧家中亲长灵牌,缓步向前……
虽没有哭,却凝重的叫人无端鼻尖酸涩……
叶安安站在其后,眼泪竟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或许、是叶家人脸上那不可抑制的悲痛;或许、是身后那长的看不见头的灵柩;或许,是两旁前来送行的老百姓那毫不遮掩的痛哭声……
一路往来人家,全都大开门户路祭,甚至好些人备了素果祭品,跟在了叶家人的后面。
叶家军来了两千,俱都是军中精锐,身披铠甲,披麻戴孝,整齐守卫在送葬队伍之后,这是哀悼,也是威慑。
叶安安突然想起昨晚叶祁来自己这边静坐时的场景。那样一个严肃认真的男人,那一会儿,呆呆坐在那里,竟是红了眼眶。
“天道……不公!”他垂着眸子,咬着牙蹦出来几个字,叶安安甚至都能听到他喉咙深处的颤抖,“母亲婶娘他们死得凄惨……可连送葬,却都……”他已是哽咽不成语。叶安安瞬间亦是无言。
此次来叶家送葬做客的还有好些从外地赶来的大小势力人家,这些人来叶家,未必就是真心对叶家,更多的是观望。在叶家举起反旗了的现在,要是不震慑住这些人,恐怕在朝廷大军没来之前,安南这边,就有的乱……
还能有什么比让叶家军送葬,用叶家军的军威震慑更好的选择?
所以送葬队伍里,就出现了两千全副武装的叶家军,带着武器的叶家军……
奉行兵器主凶的古代,却在送葬当天,让刀斧出现在了送葬队伍里……
叶安安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叶祁的心,在滴血……
浩大的队伍在安南城内绕了一圈,移往西边城郊叶家祖坟。说是祖坟之地,其实却是几座连绵的山峰,山清水秀,风光秀美,是叶家祖上当年请风水大师百般相看后确定下来的风水宝地。当年那风水师还说此地埋先人,可保子孙后代富贵延绵不可估量。
只是如今想起这话,再看看身后那连绵的叶家亡者的灵柩,
叶将军率领着众人来到此处,正中最富丽高大的坟茔便是忠勇公平南大将军叶临之墓,亦即追随开国皇帝立下战功,终将叶家绵延富贵几代的先祖。叶将军一撩下摆,直直跪下,一语未发,却是先重重磕了三个头,叶三爷叶四爷紧随其后,脸上这才显出与之前不同的激动之色来。
叶将军上香供奉,却是大声恸哭道:“子孙不肖,非但不能振兴叶家,还让叶家遭逢大难……是子孙不肖!”随着他的悲鸣声,后面送灵队伍也是乌压压一片全跪了下来。
叶三爷忽而跪行向前几步,头重重磕在青白色花岗石铺就的石阶上,额头瞬间就起了血印,却是面色狰狞道:“老祖宗在上,我叶家此次大难,却非天灾,而乃*。望请列祖列宗在上,定保佑我叶家儿郎,以血还血,手刃仇人,以报此仇!”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恨意滔天的话语,连旁边听着的,都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叶四爷更是毫不掩痛恨道:“我叶家世代秉承家训,对朝廷忠心耿耿。可如今是刀临头上,我叶家不得不反。”本是威武严肃的男儿,此刻竟忍不住是泪流满面,“所谓祸不及妻儿,可如今,我叶家去险些满门遭屠,上至耄耋老人柔弱妇人,下至嗷嗷待脯婴儿……”许是想到那夜在乱中死去的妻儿,叶四爷双眼蓦然闭上,脸颊上是再忍不住流下的眼泪,他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曝起:“此仇不报,枉为人!”
叶将军端起酒壶,一道清亮酒液从壶口倾泻而出,化成到弧线渗入泥土之中,叶将军低声祈求:“先祖有灵,恕我叶家子孙,今日不得不违背祖训,做一回那不忠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