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摇摇晃晃进得房来,就见王熙凤坐在巧哥床边拉着巧哥的手垂泪,心上先慌乱了,一眼瞥见巧哥的奶嬷嬷陈氏在一旁的地上跪着,满脸是泪,眉头紧紧皱起,一口恶气就往她身上呵去,甩开了扶着她的鸳鸯紫鹃等人,冲着陈氏的脸问道:“你们这些服侍的人是做什么的?!好好儿的巧哥如何就病成这样了!!你们不早些来说!可是你要害死我的巧哥!!”说了也是老泪纵横,拿起拐杖就要往陈氏的身上打去,陈氏一点不敢避,生生受了几杖。也是贾母实在老辣,这一番作为,虽是心疼巧哥,却也有一半儿是怕巧哥万一不治,就叫陈氏背这个黑锅去,也好把自家保全下来。
这里正闹做一团,忽然外头一阵脚步声,原是贾琏带着太医也赶了回来,进房虽见贾母在,也不及向贾母请安就把太医引至了巧哥床前,道:“先生快瞧瞧,小儿是什么病。”虽说太医过来,王熙凤是巧哥亲母也该避开的,只是这时王熙凤情切关心,哪里肯走,贾琏倒也不计较,只是看王熙凤哭得可怜,又拉着巧哥的手不放,怕她耽误太医问脉,过来把她搀扶在一边,又劝道:“这位杨太医在哑科上是圣手,有他在巧哥定然能无恙,你且让一让,好让杨大人安心诊脉。”王熙凤听说,拿着帕子堵了口强忍了泪,按着贾琏的手在一旁立着。
杨太医过来一看,先看巧哥面色赤红,细瞧隐隐有点,倒像是个痘症,先问了陈氏巧哥近来饮食如何,听得昨儿饮食还如常。又诊了脉,以手触巧哥脸面身体,却觉触手炽热滚烫,又一摸双耳,却是冰冷,就知道是个痘症。这杨太医果然是哑科圣,又当下就道:“贾大人,令公子这是出痘了,索性令公子先天极壮,下官必定尽心,请贾大人暂且宽心。”说了提笔写下药方来:连翘三钱甘草一钱苦桔梗三钱芦根三钱炒银花三钱薄荷八分芥穗八分。写完方子递给贾琏看了,又道:“若是明日痘未出透,仍按此方。若是出透了,下官再来换过药方。”贾琏听说千恩万谢,亲自把杨太医送了出去。王熙凤这里听说是出痘,也略略松了口气。
贾琏这里把杨太医送出去,贾母听说是痘症倒也松了口气,出痘虽险,却是天命,熬得过自是有富贵,熬不过,也是命数。贾母是经过事的,当下就命人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又同王熙凤讲说,叫她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奶嬷嬷丫头亲近人等裁衣。王熙凤同贾琏两个自是照做,再不敢违拗,贾琏自收拾铺盖搬到书房去歇息,王熙凤这里带着郑雪娥傅绿云花珍珠张秋桐四个日日供奉娘娘不提。
照说出痘原是十分紧要的大事,该有大夫日日守着,无奈贾琏请的杨太医有官职在身,不能在贾府停留,只得日日过来看脉,这也是看着巧哥入了皇帝眼的缘故,这才格外尽心。巧哥出痘的这些日子来,杨太医日日依着出痘的进程连着换方子,他果然是哑科圣手,巧哥的痘渐渐满浆到得十七日开始回浆结痂。杨太医又继用温补行气之药以助完功,待得二十七八日之后,毒尽癍回,又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卧室。
贾琏见了王熙凤直道:“奶奶辛苦。”说了就做了一个长揖。王熙凤含笑收了半礼,因道:“二爷在书房里歇着,热茶也没人伺候,也辛苦了。”贾琏听说含笑弹了王熙凤鼻子一下道:“真是醋汁子里浸过的,我的奶奶,我们都这些年的夫妻了,你怎么还是信不过我为人?”王熙凤也笑道:“二爷倒是说我醋,可见二爷也是信不过我呢,倒叫我伤心,二爷即这样说,我也不能白担这个虚名,赶明儿我把你房里人都打发了,那才叫醋呢。”贾琏因笑道:“罢了罢了,我不过玩笑一句,你倒生气。你爱打发谁打发谁,我可不能计较,左右是房里人,也不值得什么。”王熙凤还待再说,就听得窗棂一声脆响,倒象是什么东西倒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儿科古称“哑科”,是因为小儿不会自己说出哪儿不舒服,医生象给哑巴看病一样,所以称哑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