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子的喝骂,并没有得到什么响应,天魔甚至没说话,只是好像很遗憾似的平举起手,摊了摊手,十足无奈的样子,最令人啧啧称奇的一点,就是前后经过这么激烈的恶斗,天魔身上的衣衫有多处破损,就是那块遮脸的黑布,还好端端掩在脸上,丝毫无损,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写个服字。
“你……”对峙片刻,终究是赤城子先沉不住气,尽管这位河洛掌门养气功夫极深,但心中一个困'惑'难解,这就成了最大的罩门,“你是如何得知我们的出身?”
“哈哈,这确实是个关键,昨晚动手,要不是我先喊出了这点,你今天非但不会与我连手,那时多半还会继续打下去……”
天魔陆续说出来的话,让虚江子大致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事。洞窟之中的两强对战,魔门武学强猛霸道,河洛剑术柔韧难破,天魔尽管占了上风,力量又胜之一筹,但如果不是赤城子带伤上阵,天魔也没办法那么快就取胜。
在战斗中,双方都从武技认出对方身分,赤城子本以为此战不死不休,哪知道天魔却在小赢一招之后,立即罢斗,还说了一些非常佩服之类的场面话,表示希望能携手合作,共抗强敌。
两大圣宗与魔门千百年来都是死对头,哪有携手抗敌的可能?但是当天魔点明楼兰一族对白虎的威胁,并且说出赤城子的白虎遗民身分后,情况就不同了。尽管错愕,赤城子仍是很清楚,天魔的话并非无的放矢,楼兰、白虎是世代之仇,只要楼兰存在一天,已弱的白虎一族就随时可能被斩草除根,若想要免于这样的生存恐惧,就只能打倒,或至少重创楼兰,而楼兰最强者是太阳王,只要除掉太阳王,就能让楼兰内'乱'一阵子,元气大伤,对白虎遗民而言,绝对是个大好机会。
话虽如此,赤城子可不会傻到听了几句挑拨,就蠢到真的与天魔携手合作,毕竟纯以该杀的程度来算,天魔可比太阳王更该死得多,危险度更是高到不用说,赤城子很清楚与虎谋皮这成语的意思。
只是,天魔确实是一个最好的说客,他提出的方案,完全是站在赤城子的立场量身打造,充分保护了赤城子的安全与利益,听到后来,连赤城子自己都觉得不答应简直是种罪恶。
“我不会要求道友你与我连手夹击,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两个人如果互相提防,上阵留力,对上太阳王这等高手,只会反被各个击破,所以,由我先与太阳王死战,全力对拼,耗去太阳王的力量,弄到两败俱伤的时候,道友你再下手补尾刀就成……你不用答应我什么,只要看当时情况做出选择,为中土百姓除一大害,就算对得起芸芸苍生了,甚至若我伤得够重,道友你一箭双鵰,将我一并除去,为中土百姓再除一大害,更雪此刻之恨,也无不可啊,哈哈哈。”
由天魔先出手,与太阳王奋力死战,拼至两败俱伤,赤城子在这过程中只需要旁观,看情况有十足把握才下手,甚至有可能把两大魔头一起铲除,这个提案的诱'惑'实在太大,赤城子难以抗拒,于是问题就只剩下一个,那便是太阳王的威胁'性'有多少。
天魔不可能白白把好机会送过来,在美味的香饵底下,肯定也藏着一个锋锐的倒钩,一口咬上去的后果,值得仔细思量。如果这一任的太阳王,是个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那么就不用冒如此大的风险,顺遂天魔的算计,但若太阳王英明神武,强绝当代,成为白虎遗民的严重威胁,那就算饮鸩止渴,也要先把太阳王除去。
因此,赤城子与徒儿会合后,就一直想要弄清楚,太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因为天魔来得快,几次问话都被打断,没有能够好好弄清楚,只得到一个模糊的印象,后来赤城子亲眼目睹太阳王的战斗,悍不畏死的勇猛斗志,还有那赤城子自己都挥不出的白虎拳势,瞬间的震惊与惊恐,化为非除不可的坚定杀意,只不过……倒是想不到,太阳王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打倒,赤城子原本以为,自己就算占了偷袭的便宜,也得付出相当代价,这才能打倒太阳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用……
“怎么了?道友,你很奇怪自己为何如此轻易得手吗?哈哈哈,用不着那么讶异啊,严格说来,这其实是一种很不好的战斗风气,唉……是该有人把它改改,不然长此以往,怎么得了?负担太大了……”
说着没人能懂的话,天魔道:“之前一战,道友你与慈航静殿的秃驴,连手合斗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论实际武功,他的修罗劫异变强化后,虽然是胜过你们,但对**本身的反噬伤害也不小,所以一旦你们两大掌门连手,他就必败无疑,可是……为什么反而是你们被杀得大败亏输,险些当场丧命呢?”
这些事是虚江子所不晓得的,不过当他将目光移向赤城子,却发现师父也正为此事而困'惑'。
“不用猜,我现在就把答案揭晓,其实你大概也猜到了,他从域外学得一种秘术,只要使用这种秘术,就算是濒死之躯,都能爆发比原有十足状态更强的力量,尽管效果结束之后,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对我们这种刀口'舔'血过活的人来说,大概也没人会在乎吧?”
天魔道:“那小子在楼兰的时候,听说是拿这套秘术当献礼,和太阳王利益交换,这才谈成了很多东西……那小子战你们时候用的,还有刚才太阳王用的,应该就是那套鬼东西吧?”
寥寥数语,让虚江子明白许多东西,当初北方战场的噩耗传来,两大圣宗的掌门连手出击,却被天妖击败重创,这消息震惊天下,天妖的武功之强,更随着各种谣传被夸张到荒诞离奇的地步,却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天妖在缔造如此惊人战果的背后,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只是世人看不到而已。
而刚才太阳王与天魔对拼,战况之所以一面倒,理由大概也是这样,在那一下强猛爆炸之后,天魔固然受创,金刚身瓦解,太阳王自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只是为了抢占战机,以秘术压下所有伤势,短时间回复十足状态,狠狠把天魔给轰下,基本上的情势很简单,只要能在秘术效果消失之前,把天魔活活打死,解除后顾之忧,那就是大赢家,如果做不到……后果就很危险了。
从结果来看,太阳王的战术相当成功,把天魔打得无还手之力,被重创轰下,可是从天魔重新站起的那一刻起,这个战术其实就失败了,当时太阳王所能做的,就只有虚张声势,不让敌人发现自己已弱的事实,并且竭力运气,尽早回复力量,只可惜,与赤城子的战斗,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不堪重创的太阳王倒下,差点就当场毙命了。
想通了这些以后,虚江子只剩下两点困'惑'。
第一,为何太阳王一听到师父赤城子是白虎遗民后,马上就朝这边扑过来?或许师父仍认为太阳王是来斩草除根的,但自己肯定他是中了天魔的某种算计,最明显的一个事实,就是太阳王当时正在全力回气,根本无能战斗,怎会挑在那种紧急时刻来斩草除根?一定是他中了天魔的计策,为了某种理由,这才'逼'他不得不出手,问题是,那个理由是什么?
第二,天魔的连串算计,一环扣着一环,精巧绝伦,难怪所有人纷纷上当,入了他的圈套,但他说到太阳王使用秘术时,看似淡然,语气中却有一丝不忿,或许……太阳王使用秘术激增力量的举动,不在他的预计之内,换句话说,天魔本来打的算盘,应该是全面防守,用看似下风的挨打形式,表面诈伤,保留住元气,消耗掉太阳王力量,伺机促成太阳王、赤城子两败俱伤的情形后,再出来捡最后便宜。
太阳王使用秘术的奋起,大出天魔意外,攻来的力量超出预期,金刚身被打爆后连挨重击,令得诈伤变得真伤,大大减弱了当背后黄雀的本钱,而太阳王在秘术效果结束后的虚脱,则让赤城子轻易取胜,未能促成两虎相争的局面,结果多了一个要命的对手出来。
无论是怎样的智者或阴谋家,不管事前的计算再怎么多,实际执行的时候,总是会碰到一堆莫名障碍,让计划出现误差,甚至大失控,现在弄到如此局面,也不晓得谁才是这连串算计之后的胜利者,虚江子甚至觉得,假如这一切是太阳王计算过后的刻意为之,那搞不好是太阳王胜了……
“这蛮族的头子,还有我那不成材的弟弟,都喜欢搞这种透支极限的把戏,我为了顺应'潮'流,不得不把魔门几套压箱底的类似玩意儿拿出来,赤城子道友你伤势不轻,又为了替宝贝徒弟疗伤,耗去了不少真元,现在腰杆还能挺得那么直,恐怕也用上了类似的东西吧?河洛剑派虽然没有这类东西,但河洛弟子还是有人会的,听说有套九死诀之类的透支功法,道友你不会说没听过吧?”
天魔再次两手一摊,摇头道:“普通打一场战斗,已经是很累很麻烦,回去养伤都要养个三五天,现在人人都玩起透支的把戏,每场战斗都打起延长赛,这就更要命了,这种风气盛行起来,战斗成本太不划算……所以才说此风不可长啊!”
“哼!还在那边惺惺作态,你没去搜索太阳王的下落,选择现身在贫道面前,是想看看贫道还保有多少实力,趁机下手吧?太阳王伤重,短时间内难以复出再战,对你威胁最大的,就是贫道了,只要把贫道也除掉,你可以慢慢对付太阳王,这边任你为所欲为。”
赤城子说话的同时,也在运功聚力,地下空间明明无风,他周围的沙尘却离地飘扬,缓缓旋动。河洛派的王道内力,越是修为高深,行功时越是没有征兆,以赤城子的武功,运功时竟然会激地扬沙,继而卷起气流,形成旋风,这就是很明显的示威阻吓。
“如果你刚刚一现身便出手,或许真能如你所愿,可是你的犹豫,把最宝贵的时间送给敌人,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你认为这也是虚张声势的话,就尽管出手来试试看!”
赤城子怒喝一声,左足一踏,地面剧震,坚硬的岩石被他踏出一个深深脚印,周围的气流随着内力鼓'荡',刮卷狂风,'逼'得人气息一窒,凶猛的气势,神完气足,确实不像虚张声势,只是,面对这样的声势,天魔却似不以为意,再次把手一摊。
“……不,赤城子道友,你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搞懂,其实……是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令人错愕的一句话,伴随到来的,是天魔鬼魅般的急速身影,虚江子看不清楚,连赤城子都没能看清楚,一瞬间就被天魔欺近身前,正要紧急应变,突然动作一顿,变得迟缓许多,似是力不从心,只是这样稍微慢了一下,天魔的重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口。
“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这样呢,两边的智力相差太大,赢了也没有什么成就感,简简单单做点准备,耐心点等待,然后就轻松获胜……赤城子道友,你真是个很没意思的对手啊。”
“你……我……中了毒?”
赤城子满脸难以置信,从自身的感觉来判断,体内真气不听使唤,一下消失不见,一下又在体内'乱'流暴冲,撞击腑脏,这不可能是突然的走火入魔,分明就是中毒的现象,但问题是……自己素知魔门妖人狡狯多诈,与天魔对峙时,早已运功封闭气门,针对这点作防备,为何仍会中毒的?是何时中毒的?
“道友一脸奇怪,大概是不解自己怎么中毒的吧?其实不用这么奇怪,你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像你白虎后裔的身分怎么外泄,你到现在也还想不通吧?”
天魔一面说话,一面无奈似的耸耸肩,这些动作很平常,但在这一连串的意外惊变发生后,对在场的每个人而言,天魔耸肩、摊手的平常动作,比他之前任何霸气的说话、动作更为恐怖,因为每次他做完这些动作,就会给敌人带来惨痛恶耗。
赤城子被天魔一掌按在胸口,表面上看来没什么事,只有眼神渐渐黯淡无光,却突然间全身一震,像是想通了什么。
“难、难道……”
“是啊,道友,你终于想通了,秘密会外泄,当然是有人说出去的;你紧闭七窍,封锁气门,杜绝中毒可能,但若这奇毒是一日一日下在你饮食内,长久累积起来,只待一朝突然引发,这你又如何防得了?”
天魔耸耸肩,苦笑道:“美'色'刮骨,人间至毒……道友你如今可死得瞑目了?”
大量鲜血与碎骨、碎肉从口中喷出,河洛掌门的身影,在无可抗拒的邪恶存在之前,软弱无力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