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看到灰衣人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虚江子暗暗叫糟,这人看来也没有相救自己的打算,可能只是想利用自己,趁着自己还没断气,先去打开那道白虎封印。
两大高手的奔行速度都快,虚江子在他们追逐的过程中,也肯定了一件事,就是这两人都来自中土,并非出身域外,难怪太阳王会一无所知。两大高手的呼吸、迈步方式,都是中土武学,黑衣高手可能出身魔门,至于这名灰衣人,他所用的内功、步法,竟然让自己感到熟悉……这种事未免……
转眼之间,灰衣人就来到那个被封闭的洞口,那边被姗拉朵所调制的黏着剂所封,看起来只是普通壁面,甚至看不出曾经破裂过,灰衣人一手抱住虚江子,一手空挥画圆,圆弧才画到一半,便随手推出,击在壁面上,轰然巨响声中,尘沙飞扬,壁面被打穿一个大洞,足可让人穿身通行,灰衣人身形一闪,就带着虚江子一同掠入洞内。
在灰衣人运劲破壁时,虚江子的困'惑'就变成了肯定,要不是因为身受重伤,正在全力运气镇痛,他一定会大叫出来,因为轰穿石壁的这一掌,无疑就是河洛剑派上乘武学,六爻三绝之一的“风卷山走大地动”,这套武学自己尚未有能力修练,但绝不会认错,换句话说,这个人使的是河洛武技,而河洛剑派之中能有此修为者……
灰衣人默不作声,抱着虚江子高速奔行,速度虽快,行步姿势却非常悠闲,脚下犹如行云流水,在'乱'石堆中飞快穿梭,拉开了与后方黑衣高手的距离,没过多久,就到了那座白石大门的正前方。
昨夜与姗拉朵同来时,虚江子曾推敲过开门方法,想说可以滴血上门试试看,只是碍于姗拉朵在旁,这才没有付诸行动,现在被灰衣人带来此地,不由得心叫糟糕,要是此人趁自己尚未断气时来个大放血,或者干脆把自己重重扔上石门,砸个血肉模糊,那自己不但要死,还要死得极惨。
只是,虚江子等了几秒,却不见灰衣人有动作,而黑衣高手的掠风声却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灰衣人长叹一声,彷佛非常无奈似的,终于采取动作,举起手来,对着白'色'石门上的鲜红血印,高声说话。
虚江子懂得域外多族语言,中土语更是不在话下,但他却听不懂灰衣人此刻说的话,只听出那些音节高高低低,与其说是讲话,更近似某种歌谣,又有些像是某种野兽在咆哮发声。
虽然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但效果却是很明显的,巨大的石门开始晃动,这种震动迅速波及到整个空间,昨天曾一度出现的强烈地震,再次震撼着周围的地层,大量土石沙尘从上方崩塌砸落,隆隆轰响,惊天动地。
土石崩落中,灰衣人作出了奇怪的动作,放下虚江子,伸出手腕,另一手以指甲划破腕脉,血流如注,跟着便扬手一挥,运劲催脉,大量鲜血激'射'出去,喷溅在白'色'石门上。
鲜血与石门接触的瞬间,巨大的白'色'石门上灵光激闪,上万吨重的巨石门在没有任何人碰触之下,居然缓缓自行开启了。虚江子吃惊得差点内息走岔,而灰衣人抱起他,发足狂奔,没等石门完全开启,就从石门打开的小缝隙中穿梭进去,一进入石门内的空间,立刻又以奇怪的音节喊出一串话。
这些话明显就是开关门的暗语,话一喊出,正在开启中的巨大石门,马上反向闭合,由于本来就没打开多少,关门的速度也就很快,黑衣高手虽然身法如风,但毫厘之差,竟是没能赶上,眼睁睁地看着石门封闭,被关在外头。
大敌被阻挡在外,虚江子着实松了口气,但那灰衣人却在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后,重咳一声,嘴角溢血,似是负伤在身。修为到灰衣人这等层次,等闲不轻易负伤,一旦受伤,就会相当严重,虚江子记起昨晚的剧斗中,灰衣人始终落在下风,刚才黑衣高手又说他是手下败将,看来在昨晚的交手中,灰衣人已被黑衣高手打伤,所以现在一轮连续施为后,耗力过大,牵动伤势,伤发溢血。
“你……”
虚江子想要问话,但话才刚说出口,大量鲜血就从口鼻呛出,他本身的伤势极为严重,距离断气只是一步之差,根本没有余裕去在意别人的身体,所幸,他伤发咳血,灰衣人马上有动作,一下闪身来到他后方,一掌按在他背心,一掌直接拍落他脑门,分从两处要'穴'注入内力。
纵使负伤,灰衣人的内力仍是无比精纯、浑厚,王道正宗的阴柔内力,毫无保留地灌入虚江子体内,助他稳定伤势,固本培元,虚江子的精神瞬间大振,呼吸渐渐平稳。
然而,虚江子心下清楚,现在这样不过是拖时间的治标之法。自己的伤势,不是普通的淤伤、内创,调息几周天化开瘀血就算治好,照黑衣高手所言,半边肝脏、肺叶都被打烂,这种伤势就算是叫最好的医生来,都未必有得救,更别说单纯靠内力来自疗了。
哪怕灰衣人的武功再高、内力再精纯,也只能把伤势稳住,拖着'性'命不死,无法真正进行治疗,时间一长,只要灰衣人内力不继,自己随时都会断气,而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一刻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到来。
虚江子这辈子面对过不少的生死险关,却没有哪次来得如此突然,这么令人难以接受。没有挣扎、没有激烈战斗,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瞬间自己就被打倒在地,垂死待毙,现在到了这一刻,自己心中没有多少恐惧,但有些话不能没说出来就死,一定要问个清楚。
在这种行功运气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开口说话是一件危险的事,虚江子顾不了那么多,硬是想要说话,灰衣人察觉到了这点,真气一'逼',硬是把他的话压住不能出口,沉声道:“什么也别说,更别放弃,这虽是难治之伤,但在祖灵之地,如果传说真如其实,你不是没有得救,不,你必能获救。”
这个声音一入耳,虚江子浑身剧震,虽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得到证据,那个冲击还是很强,本来这一下就足以走火入魔,可是另一个奇异变化却在此时发生,除了灰衣人的内力,某种奇异的能量也渐渐汇聚,注入体内。
灰衣人的内力,分从脑门、背后两处入体,但那股奇异的能量,是由身体各处'毛'孔同时入体,彷佛这股能量无所不在,虽不可见,却充塞于这空间的每一处,感应到虚江子的危急,回应血族的呼唤,开始为他治疗。
许多年以后,孙武在接触到阿鼻血时,曾因为血脉的共振,极短时间内治疗好内伤,此刻虚江子在白虎故地,也发生了类似的效应,和孙武比起来,虚江子的伤势更重,被打烂的脏器不会因为血脉共振就瞬间痊愈,但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势,确实在吸纳异种能量之后,渐渐好转,让虚江子得以保住'性'命。
破损的内脏,慢慢被修补,如果能有个两三天时间,便可复原如初,只是虚江子也发现,这个空间里所蕴藏的奇特能量,尽管有如此妙用,却非常微弱,量相当少,越是到后来,越是断断续续,倘若自己持续在此吸纳能量疗伤,恐怕不足一个时辰,这些能量就要枯竭殆尽。
同时,虚江子也听见一种奇异声响,声音不大,似是从远处传来,好像是敲打石块所发出的声音,不久之后,虚江子就惊觉,那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的声音。
“有、有人想破石门而入?”
虚江子一睁眼,开口说话,脑门与背心所传入的真气便中断,灰衣人似是耗力甚巨,确认虚江子脱离险境后,自己立刻盘膝坐下,运功调息。虚江子缓缓站起,运功在体内走了一遍,确认自己伤势奇迹似的好转,只是还没有好到可以与人动手的地步,若是勉强运气,造成的严重后果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
不过……这也仅是依照常识来判断,并不是真的百分百肯定,若要说常识,自己腑脏整个被打烂的这种重伤,能在短时间内愈合至此,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常识可言。
“轰!轰!轰隆!”
隐约的闷响,从石门的另一侧传来,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从种种情形分析,应当就是那名黑衣高手不忿,强行破坏石门。一开始,虚江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道厚石门若是可以硬破,早就被楼兰一族给破坏了,哪可能放到今天?黑衣高手武功再强,也只是血肉之躯,怎及得上楼兰的超级破坏兵器?然而,当岩石破裂声越来越清晰,撞击石门的剧烈震动也一下强过一下,虚江子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差错。
“……拜月之门在完全封闭的情形下,受到能量力场的保护,除了白虎之血配合暗语,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力量能强行破坏它,但是……”
一个声音从虚江子背后传来,“只要开启,在一个时辰内,能量力场就会失效,没有了能量力场的保护,拜月之门不过就是普通的石门,要破坏它虽有难度,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石门之后的空间,完全是黑暗一片,却又极为辽阔,看不清楚附近有什么东西,只是在黑暗中听见风声,还有石门那一侧传来的声响,而能够在虚江子身后说话的,自然就只会是那名灰衣人。
从灰衣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虚江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自己不可能认错,因为实在已经听得太熟,而许多之前想不通的怪异之处,此刻也都浮现解答,只是自己实在难以置信,答案会是这个样子,以致于这句叫唤迟迟难以出口。
“师……师父……”
虚江子对着太阳王时,从不肯松口叫一句师父,只是称呼老师,能让他以师父叫唤的人,在世上就只有那一个。
灰衣人本来以一块灰布蒙面,这时他调息完毕,解开遮面的灰布,'露'出真面目,赫然便是河洛剑派掌门赤城子。
堂堂一派掌门,不在中土坐镇,居然万里迢迢跑到域外来,这件事已经很不可思议,令虚江子猜不透理由,而师父对白虎秘窟的熟悉,居然比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白虎后裔更甚,还有本事打开这道拜月之门,又晓得门内的情况,这些怪异之处,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父,您……您也是……”
“也是?不,你说错了,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人,白虎灭族后,少数遗民逃往中土,几代之后,灭绝殆尽,我这一系传到我的时候,也死得没剩下几个人,二十二岁以后,除了我自己,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白虎后裔了。”
赤城子凝视着虚江子,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言情感,“现有的白虎后裔,全都是由我所出,这才有了其他的白虎遗民。”
虚江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父是道士身分,这样作不守清规,犯了河洛派大戒,想了几秒,这才明白赤城子话中的惊人事实,大吃一惊。
“这么说,师父你……你岂不是……”
“正是。孩子……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