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辰那门铁质红夷头炮重达两千五六百斤,弹重七斤,相当于西方八九磅炮,而此番新获的两座红夷炮重量更在其上,保守估计也在三四千斤,他推断弹重当可超过十斤。
抓来一名官兵俘虏细问,果然他没猜错,两座红夷炮一门重三千四百余斤,受弹十斤,一门重四千斤,受弹十二斤,前者约等于十二磅炮,后者约十四五磅。略让黄辰感到麻烦的是,三座红夷炮形制不一,需要储备三种不同型号的炮弹,当然,这属于幸福的烦恼。
随后黄辰又从俘虏口中听说铜山城一共有五尊红夷大炮,其中东门这里三尊,南北门各置一尊。他听罢暗道一声可惜,此刻那两座红夷炮多半已落入他人之手,如果他能早一点知晓,定会派人过去争抢。接着黄辰心中不免感慨万千,铜山拥雄城、利炮,却被海盗轻易攻破,甚至说成攻破都是抬举了对方,实际上海盗基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铜山城。
铜山水陆兵之所以表现得这般不济,和欠饷有着极大关系,所谓皇帝不差饿兵,他们已有足足三个月没能领到饷银了,这不是个别现象,福建各地皆是如此,从一两个月到三五个月不等。魏忠贤擅权挪用福建海防储银是一个重要原因,但并非最根本的原因,大环境使然。明王朝近些年来东北有后金为祸,西南有奢安之乱,两处堪称无底洞,每年疯狂吞噬以数百万计的军饷,导致其他地方军费严重不足。三年前,即天启四年福建福宁官兵就因欠饷爆发了兵变,同年浙江杭州兵变、直隶通州兵变,一度令地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福建乏银、裁兵、欠饷、大旱……诸般不利,风雨飘摇,郑芝龙选择这个时候发难,正是看穿福建外强中干,摧之不难。
黄辰倚着墙垣眺望铜山城,不管是穷巷陋室还是深宅大院,无一例外遭到海盗毒手,一时间火光四起,浓烟滚滚。黄辰缓缓摇了摇头,他没有天真到身为海盗还抱着一颗圣母心,即使他想当圣母亦无力阻止诸盗,他能做的不过是管好自己,以规矩约束麾下,不叫他们胡作非为。他暂时不具备欣赏人间惨剧的大心脏,很快收回目光,转望城外,看汪洋烟波浩渺,万顷碧波,舳舻相属,樯桅毗连。
川陵山位于沿海,早期为闽广渔民歇脚之地,后来渐渐有人于岛上定居,捕鱼、耕种为生,明初置铜山千户所,为大规模开发之始,经过二百余年发展,如今川陵岛上兵民近万,良田百顷。铜山城开发最早,城周围良田无虑数千亩,有田必然有牛,赵弘毅、阮进等人得知黄辰收获两门红夷炮,需要一些牛拉运,很快便送回十几头耕牛。
两尊红夷炮重达三四千斤,想把它们搬下二丈一尺高的城墙,就算有牛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黄辰指挥着一干手下费尽千辛万苦,总算使两辆炮车安全着陆,未及喘歇一口气,赵弘毅派人奏报张刑和刘斌发生冲突,两方人马几乎兵戎相见。
黄辰震惊不已,第一时间遣人召二者回返。
刘斌乃王丰武麾下头号大将,昔日亦为横行闾里的人物,后在宁波老家犯了法,慕王丰武之名投奔海上。其长得甚是粗豪,虎颈板肋,一脸横肉,一看就知不是善茬。相形之下,和他走在一起的张刑稍显猥琐,后者身高不满五尺,又黑又瘦,高颧骨、蒜头鼻、尖下巴,活脱就像一只猴儿。张刑自打跟随黄辰,只在开始过了一段苦日子,后面境况一日强过一日,目下更是直接掌着一只七丈鸟船,按说日常伙食不差,其身体却还是和从前一样瘦弱,也不知都补哪去了。…。
黄辰冷冷望着二人,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兄弟相残,就不怕旁人看了笑话?”
两人皆沉默不言。
黄辰微微讶然,张刑是个闷葫芦,他默不作声黄辰毫不意外,刘斌可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他同样不语似乎能够说明一些问题。黄辰问张刑道:“张刑,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刑顿了一下沉声道:“大首领出发前规定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奸淫妇女,违者杀无赦!说来惭愧,我船上出了五名违逆者,为不使大首领失望,五人被我全数斩杀,无一漏网。又见刘船主麾下有人对大首领命令置若罔闻,肆意杀戮百姓,我气愤之下拔刀手刃,刘船主闻讯赶来,怪我越权行事,拦住我的去路欲为手下讨个说话,前因后果基本就是这般。”
“……”黄辰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张刑执掌的鸟船一共才五六十号人,他居然一口气连杀五人,接近十分之一比例,更顺手把刘斌的人宰了。黄辰和张刑初次碰面时,后者以一敌七死战不退,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早知张刑瘦小的身体里装着凶悍性格,只是没想到他竟狠到这个地步。黄辰回过神来,目光瞥向刘斌,问道:“刘斌,张刑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