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公主初来的这几日,很是平静。
没有人跟她说过付聪的病情,她也从来不去问。
有了老大夫的药,付聪的病好了一些,烧退了下去,也不再日夜咳嗽。
虽然还未醒,但总归是个好现象,嘉月公主渐渐高兴起来,人也精神了些。
倒是付彦和,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他是长乐伯次子,上头有嫡长子,爵位注定落不到头上。付彦和倒也没什么所谓,十岁时自己跟着教习师傅四处学武,练就一身高超武艺,十年后归来,一朝得中武状元,被年近二十的嘉月公主相中,同年尚长公主,成为驸马爷。
他人长得高,八尺有余,站出去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可现在瞧他,整个人苍白疲惫,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荣景瑄把政事都交给了宁远二十,让他先着手督办,自己则跟谢明泽一起,整日陪着姐姐一家。
第四日正午时分,付聪终于醒了。
瘦小的孩子被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仿佛襁褓里的婴儿。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荣景瑄正坐在床边瞧他,他身边便是谢明泽,嘉月公主终于被付彦和待下去休息片刻,错过了儿子醒来的这一瞬间。
小付聪的眼睛很黑,似乎沉睡太久,刚醒来时还有些茫然,但很快地,他就认出了荣景瑄与谢明泽。
“舅舅、泽舅舅……”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荣景瑄握住他的手,低声应他:“恩,聪儿,舅舅们都在这里,你到家了。”
付聪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跟昨日的情景相反,这会儿换成谢明泽不忍心看下去。
付聪醒来的很短暂,嘉月公主赶来的时候,他已经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晚膳时分,他才再度醒过来。
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父亲母亲,他难得有些撒娇,费力地把手从被中伸出,哑着嗓子说:“娘,抱抱。”
嘉月公主一把把他抱起来,紧紧贴在自己怀中。
她真想此刻他还在他肚子里,这样她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养育他,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付聪似乎精神了些,他伸手摸了摸母亲的头发,笑着叫她:“娘,娘……”
嘉月公主眼睛渐渐湿了,付彦和走到他们娘俩身边,紧紧抱住他们。
付聪又叫他:“爹,饿了。”
付彦和赶紧道:“好,好,聪儿要吃什么都行?”
付聪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想吃,糕糕。”
他说的糕糕是桂花糖糕,那是他最爱吃的糕饼,可又有些甜腻,嘉月公主总是不许他吃。
所以每当他表现好,父亲母亲要表扬他给他奖励的时候,他都要吃糕糕。
这一次,嘉月公主很干脆地却一口应下:“好,娘马上就让人去买,宝贝先喝点粥,再吃糕糕好不好?”
付聪把小脸埋进母亲怀中,害羞地点了点头。
这一天,他吃了一碗米粥,半块糖糕。
似乎前一阵子睡了太久,他吃完饭后显得十分精神,一点困顿的意思都无。
甚至还问父亲:“爹,我舒服,不疼。病好了?”
付彦和强忍着眼泪摸摸他的头,跟他说:“聪儿病好了,以后就能多吃糖糕。”
小付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用好饭,他又让谢明泽抱着他出去看看雪景,荣景瑄陪着他们俩一起走出大帐。
付聪身上围着厚厚的棉衣,他小小一个人缩在谢明泽怀里,高兴又安然。
勇武大营似乎有他好奇的一切,天上灿烂的星,远处迷蒙的山影,脚下皑皑白雪,还有连绵不绝的营房。
勇武军红底蓝黄绣纹虎旗在凌冽的寒风中翻飞作响。
付聪看得目不转睛。
荣景瑄握着他的手,对他保证:“等你长大了,舅舅们带你游遍大褚河山,好不好?”
付聪认真点点头:“好。”
虽然只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但付聪还是心满意足。
回到营房中,付聪又回到母亲的怀抱。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对他说:“娘,困了。”
灯影下,嘉月公主秀美的脸散着柔和的光,她亲了亲儿子还算温热的小脸,说:“好,今天聪儿好好睡,明日还有糕糕吃。”
付聪幸福地闭上了眼。
再也没有睁开过。
星夜,万籁俱寂,嘉月公主抱着儿子,无声地哭泣。
付彦和手持长琴,用断了的琴弦拉响安眠曲。
荣景瑄在屋中呆呆坐了一夜,谢明泽就坐在他身旁,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