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面子也有了,里子也占了,至于出城之后是什么样子,这个谁都不好说。
最后,陈胜之一锤定音:“着沾化门统领李免选精兵十位,护送顾氏一家上下出京。”
这句话说完,不仅顾家人、荣景瑄与谢明泽松了一口气,就连韩斌也松了一口气。
这一点上,他们跟陈胜之想的一样,只要能出城,一切都好说。
圣旨已下,那些前来送葬的书生们只是短暂地纠结了一下,便都过来跟顾广博道别,退到一边。其余送葬的人员也都不能跟着出京,顾广博只好重新安排家仆,替换原本的扶灵人。
顾振理生前是没有爵位的,他的理国公爵位,还是死后由陈胜之追封的。
对于顾家人来说,这个国公爵位是顾振理用命换来的,他们自己根本不在意,甚至有些厌恶。
说是抬棺,实际上大棺下面是有四轮车的,所以除去荣景瑄与谢明泽以外的六十二位扶灵人都被换下去后,顶替上来的六位很快便能轻松推动棺杆。
荣景瑄往后面轻轻一扫,果然见宁远二十和钟琦混在扶灵人的队伍里。
顾家虽然曾经是高门大宅,但实际上仆从并不是太多,此番出京,除了老家带过来的家生子,其余都遣散了。
等到队伍安顿完,粗粗一看,也不过二十余人。
就这,还包括如今的家主顾广博,家主夫人苏氏,以及四个年幼的孩子
李免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如今看到顾家只剩下书生妇孺,便松了口气,直接吩咐去年年根下才归顺的一队人马,让他们跟着顾家人出京。
就算圣上吩咐要跟精兵,但他自己人可是刚刀光剑影里过来,清福还没享几天,舍掉任何一个他都心疼,自然不会派出去了。
韩斌在城门楼子住了小一个月,对李家军的情况自然早就摸透,此番见他派出这样一队人马,也一言不发。
他这个态度,在李免看来,却是在给他做人情。
一切准备就绪,在一声高亢的唱喝声中,关闭了百余日的沾化门终于开了。
沾化门是永安九门中的大门,门洞很深,前后一共有两道厚约一尺有余的高大城门,城门皆为金钉,象征永安帝京的地位。
先被打开的,自然是内城门。
雪天湿冷,城门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然而顾家人却都表情肃穆,仿佛没人听到耳中。
终于,内城门完全打开了。
韩斌和李免上前,冲顾广博拱手。
李免先言:“顾先生一路平安,望早日回归故里。”
他一个大老粗,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顾广博本就跟与他不相识,听了便拱手道:“多谢李将军。”
李免拱手回礼,微微后退两步,韩斌上前道:“此去丰城路途遥远,顾兄及嫂夫人一路安好。此去一别,他日不知何时再见,愿阖府从此平安喜乐,顺遂康健。”
他说完,认认真真冲着他们行了一礼。
顾广博也连忙回了,这一次言辞却恳切得多:“此番可以归乡,多谢韩大人周旋,顾某及全家感激不尽,他日若能重逢,一定重谢。”
他说完,韩斌浑身一僵,随即腰弯得更深:“一路顺风。”
韩斌话音落下,顾家一队人马便缓缓而行。
这次人少,除了大棺便是后面跟着的几辆马车,不多时便全部入了城门洞。
荣景瑄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朱红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曾经繁花似锦的永安也从他们眼前消失,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片黑暗。
护送他们的兵士点燃门洞上的火把,一队三十余人很快便来到外城门处。
隐约听外面有人大声命令,只听有什么巨大的滚轴缓缓动了起来。
外面,另一片蓝天,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荣景瑄深吸口气,他同谢明泽对视一眼,一起稳步离开永安。
永安之中,年纪最大的小乞丐摸了摸吃撑的肚子,却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他微微避过身去,偷偷往自己缠了好几圈的破腰带里看了看--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碎银静静躺在那里。
崇宁城清治山五驼峰,一个身穿天青色道袍的道士正仰望天空。
山中刚下过雨,道士旁边的高大松树也落满雨水,一阵微风拂过,圆润的水滴被从松针上拂起,落到道士单薄的肩膀上。
一个十余岁的道童正往山上跑来,嘴里嚷嚷着:“师父,师父,你又偷懒没砍柴,师祖正骂你呢!”
那青年道士回过头来,只见他白面鹅蛋脸,一双黑眉修长入鬓,他目色很浅,几乎跟头上苍穹融为一体。
光凭这长相及通身气派,也十分有仙家气质。
他看着那年幼小道童气喘吁吁走到自己跟前,弯腰用衣袖帮他擦了擦汗:“清慧,为师在观天。”
听了他的话,清慧十分好奇地跟着抬头望天,看了好半响才问:“师父,你看到什么了?”
青年道士微微一笑,整个人看着都鲜活起来,仿若莲花将开。
“帝星变,天地玄黄未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