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为的这两封奏折呈送的时间相隔不过半月,其实是件有些奇怪的事情。云南和镐京万里之遥,从他的描述中看,老王身死和新王上任之间的夺权斗争一度胶着,如果他得知老王死后立即禀报,两份奏折的抵达时间应该隔得更长才对。
司马诚有理由怀疑张鹤为在这场斗争中插足,并且拿到很多好处为新王说话,等到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才禀告他。
司马诚一向很讨厌阳奉阴违的家伙,云南和镐京相隔的确很远,但他沉思片刻之后,决定一方面接受罗逻阁的进献,却不动一兵一卒,只在文书上表现大靖对南诏新王的支持。
另一方面则派从寒门上来的、目前用得很顺手的年轻御史前往云南,暗查张鹤为。
日后司马诚会感谢他在这一刻的谨慎,将来确实派上用场。
不过对于他的后宫而言,司马诚的决定对后宫女子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端贵妃高娴君。
“听说那个南诏王女,会唱会跳,眼睛能勾男人的魂魄……”高娴君坐在珠帘之后,声音阴冷,涂着丹蔻的指甲用力掐进掌心。
坐在外面的是她被召进宫的父亲高延。
“为今之计,还是要你的肚子争气,赶快诞下皇子,让陛下许你皇后之位,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高延最近的精气神也不是很好,他轻叹一声,“张鹤为和郑青阳乃是同年的进士,两人曾同在凉州为官。”
言下之意,郑家虽然没有女儿,却和张鹤为勾搭在一块,进献美人以挑战高娴君在后宫的地位,甚至希冀以此扳倒高娴君。
郑家此举来自于郑青阳的危机感。高延最近老实干活,这只老狐狸一向和司马诚最有默契,一帮跟着司马诚起势的臣子也都心向高延,懂得适时为他说好话。如今高相不和皇帝对着干了,眼看着又要重获帝宠,郑青阳害怕自己又要靠边站,便想出一个美人计来。
听说南诏新王的妹妹罗眉貌若天仙,他便暗示张鹤为把罗眉弄进宫,作为王女,她入宫地位肯定不低,而作为异族孤女,她又很好操控。
张鹤为急着搭上郑青阳这条线,希冀平步青云、仕途更进一步,根本没有意识到,罗逻阁根本不愿意将他最爱的妹妹远嫁,完全是被逼迫的。
顾乐飞得知折子的事情,是在南诏王女美如仙女的传闻跑遍镐京大街小巷的时候,那时候司马诚已经发出圣旨,此事不算秘密了。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联系到了云南太守和郑家的关系,紧接着便想到了高娴君膝下无子,目前在贵妃位上如坐针毡的情况。
“许老头,若有女子多年服食避子汤,可否还能有孕?”为了给自家公主殿下调配新的美容圣品,顾乐飞不定期会到嘉会坊的许麻子这里来一趟。
面对他的问题,许老头想了想:“要看个人体质,长期服用必定宫寒,如果年轻,倒或许有希望,具体情况需要把脉才能确认。怎么,驸马认识哪个女人长期用避子汤?通常这玩意只有高门贵族或者宫里才经常用吧?”
顾乐飞笑了笑:“随口一问。”
许老头世代杏林,为避祸才到隐姓埋名、孤身独居的地步,他既然说有办法,那必定是有办法的。
只是这个人情,他凭什么要白白卖给高家?
等等看吧,等高家沉不住气,那时候才有意思。
顾乐飞摸摸似乎不那么圆润了的下巴,笑容不变。
随着南诏王女的故事在镐京传开来,南北禁军大比武的时间也到了。
南衙十六卫一万三千人,北门禁军也有一万多人,加起来近三万人的规模,想要在皇帝的主持下完成这么多人的比武,是不可能的事情。
故而这次大规模的比试被分为两部分,一是筛选过后的两军精锐在司马诚面前进行各项比试,二是剩下来的士兵们由两军将领组织比试,只需给司马诚呈递一个结果。
这样安排的后果便是,几乎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想要进入“精锐”之中。不是十六卫的人没见过世面,想要看看皇帝长什么样,而是大家都很想在皇帝面前光明正大地削北门四军的面子,让他们瞧瞧,南衙十六卫不是吃素的。
如此便导致了司马妧的压力增大,平素训练还好,一旦她宣布解散,这群人势必想出各种法子拦住她,极力毛遂自荐。
“殿下,我的膀子这么粗,力气可大!”
“我我,我眼神好使,殿下你记得我的射箭成绩吧,每次都是前三甲!”
“看我啊殿下,看我看我,我的刀法一等一的好!”
只要司马妧不在府中,镐京城里,桥上、大街上、饕餮阁中、各种宴会之中,他们只要逮着机会,一定抓住她不放,厚着脸皮往自己身上加各种溢美之词。
面对一双双亮晶晶、充满无限期待的目光,司马妧真的很为难。她很奇怪,十六卫的这群人为何只想着自己削北门面子的威风模样,都没有人想想如果在皇帝面前被北门扫了颜面,岂非更加丢人?
对此,她家驸马酸溜溜地评价道:“他们就是想在你跟前多露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