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怕,以后再没机会给皇上跪了。”
御风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看出他们是早已商定妥当,便未再多言。
芹妃仍是在康悦蓉和御穹之间坐下来。
“姐姐,臣妾人微,是没有资格多置喙的。不过,皇上这些年纳妃,皆是太后安排,皇上身为人子,身为血族王,要权衡后宫与朝堂,有不得已的苦衷。自从姐姐离开,溟王殿下与恪皇子执着仇恨,皇上这些年也不曾忘了姐姐……”
康悦蓉波澜无惊地略低着头,温声说道,“荣安夫人,何必如此委屈?!”
这女子,前一刻挑衅,这一刻却恭顺有度,分明是心有不甘。
“夫人大可放心,民妇和皇上早就结束了。”
芹妃张口结舌,“姐姐……”
她的确委屈,且一腔委屈无处诉。
她之所以得宠,也不过是眉眼脸面,与面前这女子有几分神似。
然而,真的见到这女子,她才明白,这女子一身静雅如仙的气韵,是无人能及的。
自己连仅有的几分神似之处,也显得牵强。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溟王妃在她面前,不会自惭形秽。
所幸这些年,她拼命克制着,不至与其他妃嫔争风吃醋,闹得面目狰狞,惹皇上厌恶。
可她清楚地知道,身边这位帝王的心,从没有一日在自己身上。
他每日来坐一坐,不过是为图个清静。
雪儿,是她几番恳求,方才得来的。
他待人宽仁,怜悯她独居深宫,无依无靠,方才给她这个孩子。
可是这些,她若解释,恐怕停在康悦蓉耳中,亦是越描越黑,不堪入耳。
在御蓝斯和南宫恪,御之煌等人眼里,她这位芹妃,与其他妃嫔,也并无二致。
如今,被休弃,得自由,保得家族颜面,从此俸禄无忧,富贵太平,荣耀安和,何乐而不为?!
日后,她也不必再计较,女儿是否得宠,帝王是否专情于自己。
“姐姐,妹妹劝您,只是想让姐姐知道,皇上对姐姐,初心未改。”
“夫人,皇上与民妇之间,并非一人之错,民妇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康悦蓉,民妇嫁为人妇,早已没有资格当太后。”
御穹一掌拍在桌案上,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康悦蓉,你可以没有资格,但你无法否认,你是溟儿恪儿的生母!”
锦璃从未见过御穹如此龙颜震怒,他一双眼睛血红,连拍在桌面上的那只手,都变成了森白尖利的鬼爪……她本能抓住了御蓝斯的手腕。
御蓝斯反握住她的手,看出母亲为难,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和南宫恪尚且镇静,脸色却都异常难看。
他们并非不知,父亲为何如此着急禅让皇位。
封妃封后,母亲自是不愿,唯独太后,是她不能拒绝,也不能否认的。
却没想到,做到如此地步,她还是执意不肯回来。
碍于御风在侧,御穹终究压下怒火,端起面前的汤盅,仰头喝尽和杯中的血,本是甘甜的味道,入喉却清苦难言。
“怎么?圣旨即下,你们还是无人谢恩么?”
御蓝斯起身跪下来,锦璃也忙跟着起身,在他身侧跪下。
“父皇,儿臣如今掌管莫黎城,已是力不从心,也总是冷落锦璃和孩子们,近来连番不幸,儿臣心中有愧,这皇位还是让……”
御穹直接打断他,“朕问过伏瀛,恪当皇帝时,政绩惨淡,横征暴敛,四处征讨,只能算暴君,血族是不能交给一位暴君的。而之煌……”
御之煌骇笑两声,“别,别,别……父皇就算让儿臣当,儿臣也当不了呀!纳妃纳嫔,儿臣还擅长些。不过,真要当皇帝,那些老东西恐怕个个都要劝儿臣,少纳妃,多为政,儿臣如何受得了?”
御穹俯视着御蓝斯,震怒地冷笑,“朕这几日捣药捣的,越来越不像皇帝了是不是?连你们也不把朕放在眼里!”
御蓝斯却仍是跪在地上不起。
锦璃担心地扶住他的手臂,忙对康悦蓉恳求。
“娘亲,地上凉,阿溟腿不好,若是寒气入侵,恐怕伤势加重。这皇位,之煌皇兄不敢接,恪不适合,除了他,皇族里也无人适合。您不愿当太后,他不想您为难……只要您应了父皇的圣旨,阿溟便能起身了!”
康悦蓉挫败地叹了口气,这几个人,是要唱哪一出?!这戏,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璃儿,溟儿是为你和孩子们跪的。”
“平日阿溟处理政务,璃儿相伴左右,亦可形影不离。但是,娘亲……阿溟不提您,是不想娘亲难过。”
锦璃说着,轻晃了下御蓝斯的肩臂,亲昵问道,“阿溟,我说的对吧?”
御蓝斯抬手环住她的肩,“我们去亭子外跪着,别碍着大家用膳。”
“好,听你的。”
夫妻两人,似拿下跪,玩儿一般。
然而,御蓝斯站起身时,却身躯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锦璃夸张地啊呀一声,“阿溟,你还好吧?我就说,你腿不好,不能用力的……”
康悦蓉担心地看向御蓝斯颤抖的腿,看不出他是装的,还是真的痛。
“这太后我当便是,不过,我不会在皇宫里住,还是独居于从前的宅子里。”
御穹刚要开口,御蓝斯便忙按住他的手臂,对康悦蓉恭顺笑道,“娘亲只要当我们的娘亲,想怎样都好。”
御穹气闷地打开了他的手。
“父皇息怒!”御蓝斯接着便道,“这皇宫太旧,这些橡树,也太煞风景,儿臣想拆了重建灵邺城,还有整座城也得重新规整,娘亲那处宅子恐怕……也在拆除之列。此处,就作为逍遥王的封地,而新都定在莫黎城。”
这话,御穹十分爱听,却绷着龙颜,未开口。
“咳咳咳……”有人被呛到了。
是总被御蓝斯恶整的御之煌。
伺候他用膳的青丹,忙拿丝帕,给他擦呛到唇角的血。
他却着实没想到,御蓝斯竟胆大包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恶整自己的母亲!
康悦蓉也惊觉自己中计,这就要驳斥。
御蓝斯却把御之煌的咳嗽,格外当成了事儿。
“逍遥王反映这么激烈,是反对灵邺城重建?”
御之煌清了清嗓子,呼出一口气,他怎么敢反对?!
再说,他也不愿要个破旧不堪的灵邺城。新帝既然乐得重建,他当然要新的。
“这皇宫也的确该拆,京城里,那些个窄的不能通车的胡同,更是该重建。”
南宫恪忙道,“这样弄,恐怕……那些臣子都要反对。若每条路,都要建的像莫黎城那么宽的话,恐怕是得拆除不少宅子。”
御蓝斯轻描淡写一句,“所有食古不化的,全部罢免。”
御风赞赏地叹了一个字,“好!”
国库里尘封的大批银两,都被抬出来,用于拆除灵邺城与皇宫,重建新城。
诸多老臣却意外地无人反对。
他们亲见莫黎城的繁华,与镜水城的雏形,对新帝的政绩钦佩,心服口服。
灵邺城与皇宫内,承载着新帝与太皇、太后痛苦的过去。
新帝如此强硬地命令,所拆掉的,不只是一座城,一座皇宫,还有那些黑暗的过往,和血族先祖们陈旧不化的规矩与束缚。
最先砍伐掉的,是皇宫里大片生长千万年的橡木。
白骨坑,橡木屋,曲折的皇宫暗道,被永远填埋地下。
地面上,建起了宽阔洁净的白玉石板路,四通八达,每一条,都比莫黎城更宽阔。
新帝登基与皇后授封大典,在莫黎城和镜水城之间宏大的花市广场举行。
万千臣民,从各方赶来,参加典礼。
他们不但可瞻仰帝后尊容,还得见太皇、太后与太祖帝,以及皇子公主们。
八方使臣来贺,雪狼皇族与大齐皇室,皆是阖家前来捧场。
康恒格外挑剔地环视整个典礼的布置,本想挖苦几句,却看到最后,终是忍不住赞叹。
他一身宝蓝色龙纹礼服,俊美无俦。
穿过无数花朵簇拥的冗长红毯,引得不少吸血鬼女子和妖娆的狼女,争相行礼招呼。
他却忙于去追前面和王绮茹说话的锦璃,一个不肯理会。
“锦璃……”
锦璃听到熟悉的声音,恍然回首。
她发髻如展翼的飞鸾,头上高高的金凤头冠上,吹下水滴形的金色晶珠,辉映的双眸愈加艳若点漆。
珍珠镶边的立领凤袍,奢华到极致,秀美的领边衬得妆容精致地鹅蛋脸,美得惊心动魄,瞬间夺人呼吸。
两人相对,康恒打量着她,怔然良久。
每次见面,她似乎总是比从前更美几分,这美便如无数根针,刺在心头,让他痛不欲生。
王绮茹看了看两人,便和康邕去与御穹和康悦蓉打招呼。
锦璃对上康恒沉痛暗隐的眼睛,也不禁恍然微怔。
“康恒?你……近来可好?”
“我……很好。”怕再瞧着她失魂落魄,他迅速转开了视线,“这册封大典,相较于前世我给你的,如何?”
“前世的,都是礼部安排的,具体不过都是依照规矩置办的。眼前这些,恐怕让我……终生难忘。”
康恒笑了笑,“倒也是,御蓝斯
一向肯舍得为你花钱。”
锦璃忍不住笑了两声,那个男人肯舍得为她花钱?!
她一眼看到身着金龙礼服的御蓝斯,于人群里,他冷酷俊伟,卓尔不凡,一身流光环绕,如妖似魔,异常耀眼。
“康恒,这回你可猜错了,阿溟近来忙于改建灵邺城,还有几个贫瘠的城镇,这典礼他一毛不拔。”
“一毛不拔,还能把典礼弄成这个样子?”
锦璃但笑不语,给跟在身后的史官打手势,让他们来给康恒解释。
她则一转身,就朝着已然脸色铁青的御蓝斯走去,毫无疑问,这男人又打翻了一缸醋。---题外话---还有更,这就来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