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结界阻隔,牵引之力瞬间消失,御穹却已四肢瘫软,痛得站不起。
他转头看向门外,血色朦胧的视线里,有个人,正在和士兵厮杀,是——那个白披风的水绿丝袍的女子,她不只是会武功,武功还……异常高强。
那一招一式,潇洒利落,都是太后所创。
这女子,既然是太后的人,为何要帮他们?
御风和青丹都从楼上的窗子飞身下去帮忙……
南宫恪爬到御穹身边,紧张地给御穹擦眼角和鼻孔里流出的血,“父皇,你怎么样?父皇?”
“没事了……”
御穹疼惜地凝视着儿子,抬手捧住他与自己神似的脸。
“恪儿,你身体不好,别乱跑!为父无法忍受第二次失去你。”
“是,儿臣知道了,儿臣再也不乱跑!”
南宫恪趴在他怀里,父子两人转头看向门槛,外面的打斗因御风真气一震,顷刻间结束。
那一抹水绿色的丝袍,随在御风身后进来,转瞬就到了近前。
御风忙被南宫恪背上楼去,青丹也忙跟着上去伺候。
御穹被一双纤细的手臂搀起来,扶坐到了椅子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易容面具都被血液糊住,异常难受,干脆便撕了下来。
一只水润剔透的柔夷,递上一方洁白的丝帕到了眼前。
他迟疑片刻,接过来,擦脸上的血污。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不该来通知你……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你回去告诉太后,不管她用什么法子,休想得逞!”
“你把我当成她的人?我像么?”
“像!她永远知道,如何刺中我们的软肋。”
“御穹,我是康悦蓉。”
“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做什么,亦或你和朕心底的悦蓉有什么相似,请你离朕的儿子和儿媳远点。你要杀要刮,都冲朕来!”
康悦蓉从他阴沉的脸上转开视线,漠然静了片刻,似忆起了什么,清苦地哑然失笑。
两人僵持片刻,都不再说话。
她起身,给他端来一杯血,又隔着茶几坐下来,终于还是忍不住解释。
“那时,我给西门冰玉晨昏请安,从不曾懈怠。
一次,溟儿乱跑,奔进了后院,我也追进去,发现溟儿在玩土,把高高的土堆当做了山。
西门冰玉说,那土堆是用来造景的。
可后来,那土堆却还在一天一天的增加。
所以,我知道,她正在地底修建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太后没有就此多言什么。
我便派人盯着她和太后的一举一动。
可我没想到,那东西建成,竟是为我准备的。”
说着,她忽然笑
了笑,自言自语地轻叹一声。
“真难为她们这般看得起我!”
御穹震惊地转头看她,越是不相信,她是康悦蓉。
真正的悦蓉与他之间,没有秘密。
如果她早就发现皇后寝宫可疑,定然会告诉他。
康悦蓉继续说道,“你那时征战在外,久不回宫,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幸,我拿到了橡木屋的修建图。”
“你如何拿到的?”
“自然是我偷的。”
“……”御穹哑然。这更不是他了解的康悦蓉,悦蓉不会偷东西,尤其,是太后的东西。
康悦蓉却道,“为保西门冰玉计划成功,太后悄然命人在橡木屋的下面,建了一条密道,为的是监视我在里面的举动。
后来,太后派去监视我的人,被我的血液吸引,渐渐地爱上我。
他怕我死掉,于是,就每天去膳房里偷吃的给我,每天告诉我你和溟儿的一举一动。
我怕橡木屋会伤了胎气,平日都躲在那条密道里,有时还能从密道里溜出城去散散心。
我没想到,不过半年,你就纳了一位尤美人,临幸之后,还册封她为贵嫔。
溟儿被众皇子妃嫔欺压,你不管不问,人前半句话不与他讲,仿佛我的孩子是你的耻辱。
我恨你,恨之入骨,所以,轩辕博出现在橡木屋里时,我半句没有阻止,就让他把恪儿抱走。
我知道,他会悉心培养恪儿,将来有一日,定让你们父子相残!”
御穹冷声斥问,“你为何不跟轩辕博离开?他那么爱你。”
“他明知我被关在橡木屋里,却不曾来救我,我如何相信,他是真的爱我?”
御穹仍是半信半疑,“死在橡木屋里的是谁?”
“是你的尤贵嫔。”
“你出来之后,为何不肯见我,也不肯见溟儿?”
“西门冰玉和太后每天都派人盯着溟儿,我若靠近他,必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而你……你正忙于宠幸妃嫔,身边总有女子相伴,我怎好打扰?”
她口气平淡,只有嘲讽与刺冷的笑,仿佛是在讲一个别人的、不堪入耳的故事。
“所以,我离开皇宫,和那一直守护我的男子拜了堂,成了婚。
他容貌俊美,心地善良,温柔体贴,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妻妾,没有其他女人,那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可惜,他是被太后转变的。
太后得知他娶亲,非要亲自看一看新娘。
他只能带着我逃,太后终是发现他行踪诡异,便派人追杀他……
那一晚,他怕太后的人认出我,要把我变成吸血鬼,却还差两个时辰天亮之时,他听到杀手来袭,便出了黑棺,独自抵挡那些杀手。
天亮时,我看到他的尸体横在院子里。
后来,我便抱着他,想和他一起灰飞烟灭。
可……日出之后,我仍是完好无损,而他,在我的怀里灰飞烟灭。
他给了我一个独属于我的家,让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千年来,我一直守护着那个院子。
我练他曾经教我的武功,想他曾经说过的话,念着与他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日子。
在他忌日时,为他祭奠,在他生辰时,为他烧一炷香……
我答应过他,不离不弃。”
说到那个为保护她而身亡的男子,她才恢复了正常的情绪,泪,潸然而下。
御穹心底的重重怀疑,溃散无踪。
不离不弃,他也曾给过她这样的承诺。
美好的山盟海誓,奢华的皇贵妃头衔,单薄无常的帝王宠,定是比不过,她与那男子在暗无天日的密道里,同甘共苦,长相厮守。
康悦蓉站起身来,擦掉眼泪,又恢复漠然清冷。
“你歇息吧,我去救悠悠和溟儿。”
她正要走向门口,手腕却被突然伸来的大掌扣住,细长的黛眉微颦,低头看向手腕……
那大手迅速移开,不自然地握成了拳。
“既然你已经不是皇族的人,不要再插手皇族的事。”
“御穹……”
“康悦蓉,如果你还是会离开,不要让我两个儿子和儿媳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他们心向美好和乐,受不了这种打击。”
御穹说完,还是走到柜台那边,继续捣药。
康悦蓉自是不听他的劝告,人命关天,也容不得她犹豫。
她走向门口时,御风却从楼上下来,“康悦蓉?”
康悦蓉抬头看向那容颜威严的蓝袍身影,忙俯首应声,“是!”
“本王去救溟儿他们,你留下,与穹儿和青丹,保护恪儿和之煌,医馆里不能没有人,穹儿也不能走出这方结界。”
康悦蓉
犹豫,星眸微转,看向柜台那边,视线并未触及那张脸。
“你不认识本王吧?”
康悦蓉回过神来,讶然看向御风。
“本王是你的公爹,翱王御风,你家夫君的亲生父亲!不管你嫁过谁,我儿子没给你休书,你便还是皇族的媳妇。”
御风口气强硬地说完,警告怒瞪着御穹。
“既然心里还惦记着,就对人家客气点,别动不动就把人赶走。”
御穹气结,“您老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前几天还在那橡木屋里交代了遗言,要为这女人殉情!害得之煌和恪儿那么大的人,一径地哭鼻子,传扬出去,不怕人笑话!”
御风说完,甩门消失。
康悦蓉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漠然径直上楼。
御穹尴尬地盯着药臼。
他分明是体温冰冷的吸血鬼,脸上却莫名地火辣辣的。
楼上传来开门声,传来御之煌对青丹的怒嚷和哇啦哇啦的唠叨,还传来南宫恪的低斥。
细柔的脚步声,入了那道门槛,所有杂乱的声音,霎时静了片刻。
御之煌迅速回过神来,“恪从来都是自不量力的,双腿明明不能走么,还想着去追美人儿,他当自己是钢筋铁骨呢!瞧他一双翅膀,毛都烧没了,要我狼狈成这样,早就一头撞死……”
南宫恪气恼地叹了口气,“皇兄,你可以出去吗?”
御之煌却忽略他的存在,一双眼睛只盯着美人儿瞧。
“美人儿,我爹很无趣的,不瞒你,他有几个妃嫔都主动勾引我,说我爹在床上不行,还总是叫错名字。有一次最夸张,那妃子叫什么花儿媚儿,他倒是好,愣是抱着人家叫蓉儿,你说他是不是很欠女人揍?”
康悦蓉静冷地默然打断他,“之煌皇子……”
“哎!”
“我从没有伤害过皇后娘娘。”
室内又静了,御穹在柜台前捣药的动作也停了。
良久,御之煌才道,“我大致是知道的,你一直让着母后,毕竟……我比老七懂事早。”
康悦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看他的眼神,还是如看一个孩子。
“之煌皇子这样正常说话,蛮好的。”
“呵呵呵……”御之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美人面前,他素来很会说话,绿肥红瘦总能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这会儿,他舌头却生了锈,只能艳羡地瞧着,她给南宫恪擦拭羽翼上的血污。
那一举一动细柔无声,却无言诉说着愧疚沉重的母爱。
御蓝斯直追到皇后寝宫里,正见莲央返回来。
他迅速抽了龙鳍长剑,直刺向莲央的脖颈,强大的真气凝灌剑身,四处冷风回旋,满殿灰尘飞扬而起……
然而,剑尖却在莲央脖颈前三寸处,戛然而止。
他周身的血脉拧绞一般,痛得他无法站立,沉重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弥里和凌一要从门外冲进来,被门口结界强大的真气冲击,两人倒飞后退,直撞倒了院子的青石南墙。
宫殿门窗,轰然紧闭,莲央因突然爆发内力,突然毒发,吐出一口黑血。
然而,她还是体力不衰,摇晃得扯着御蓝斯,将他拖向橡木屋。
“哀家素来最疼你,把天下最美的女子给你,把江山给你,所有事都纵容你,你倒好……翅膀硬了,长本事了,不但学会骗哀家,还和哀家玩心计,诡计,毒计!”---题外话---还有更,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