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叶则提剑走出斋舍准备站桩练剑。
察觉到庭院中有人,还是个陌生人的时候,他顿住脚步,问道:“……是谁?”
跪在这间斋舍阶下已有一宿的程昱睁开酸痛的眼睛,动了动麻木的身体,膝行过去就要抱住叶则的大腿。
叶则闪身一躲,他扑了个空,直接以脸着地,疼得半晌爬不起来。
程昱仰脸看着叶则,“五、五殿下,是我。”
叶则神色淡漠地问:“你是谁?”
程昱显然没有猜到这个开头,脸上青白一片地说:“……我是程昱,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他垂下脑袋,想起了爷爷老泪纵横的模样,心中一涩。
叶则敛眸问道:“哦?你何罪之有?”
“我不该鬼迷了心窍,朝殿下射箭!”
程昱伏身磕了几个响头,涕泗横流,哭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殿下莫要罪及我爷爷。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您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了。”
叶则听他说完这一番话,忽地拔剑出鞘。
剑锋既快又准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冷锐的剑气割开了皮肤,顿时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程昱闭着眼睛,牙齿不住地打颤,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叶则道:“我听说你父母早亡,程先生膝下仅有你一个孙儿。”
程昱泪流不止,颤声应道:“是。”
——程先生本是江湖中人,医毒双修,冠绝天下。他早年为了试毒害过不少人,结果全报应在了他的妻儿身上。中年丧子之后,他便退隐江湖,做了国子监的先生。
叶则扬了扬眉,说:“你若是死了,程先生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昱沉默不语,面上满是懊悔之色。
“三年前我命悬一线,多亏了程先生才能苟活至今。我今日放你一马,权作是还了程先生的救命之恩。”叶则收剑还鞘,冷声道:“你已不是垂髫小儿,应当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了!一定不会了!”又磕了几个响头后,程昱抬起眼来期期艾艾地问:“那、那我爷爷……”
叶则道:“程先生不日便会从宫中回来了。”
程昱大喜过望,伏身道:“多谢殿下恩典!多谢殿下恩典!”
等他一瘸一拐地离开后,叶则才转头看向庭院内的一丛芭蕉树,说道:“寒朔,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厉寒朔拂开芭蕉叶,拿着一杆红缨长·枪走到叶则身前。
他望了望程昱离开的方向,说道:“程先生用心良苦,但愿他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程昱的所作所为被程先生知道后,他便使了这一出苦肉计,以求让程昱悔改。
叶则笑了一下,“我看他是被你和程先生吓怕了,往后再不敢乱来了。”
“那再好不过了。”厉寒朔垂眸凝望着叶则,语气柔和道:“程先生说我已学去了他七、八分本事,午膳过后,我给你把一次脉吧。”
叶则点点头,说:“明日便是旬假了,我想去采薇湖荡舟,你去吗?”
厉寒朔弯了弯唇角,说道:“殿下相邀,岂敢不从?”
他一双幽黑的眼眸中洒满了细碎的阳光,笑意深深。就算叶则看不见这一幕,也能感觉到那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么温柔。
叶则微微闭上眼,回想着当萧远、贺梓轩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
而后他愕然地发现,他们三个人给他的感觉是如此地相似!
叶则握紧了剑柄,心跳得飞快,抬眸盯着厉寒朔看了半晌。
厉寒朔明知他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被他看得耳根发烫,浑身不自在。
叶则薄唇微启,似乎要对他说些什么。
厉寒朔怀着无法言表的心情,屏息静待。
正当此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出现了——
“你们两个还要深情对视多久啊?”
梁景胜推开斋舍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叶则与厉寒朔。他站了半天,看他们两人依然还是那个相互凝望的姿势,便有些不耐地开口了。
叶则听到他的话,立刻后退几步,语气淡淡地说:“我们晨练吧。”
厉寒朔扭头冷冷瞥了梁景胜一眼,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嗯。”
梁景胜无语地看着厉寒朔将一杆红缨长·枪舞得杀气腾腾,又看了看神色平静恍若未觉的叶则。
——他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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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练过后,叶则就回斋舍洗澡了。
国子监内奇人异士极多,引水入户的管道和冷热水分流的装置早已被捣鼓了出来,洗漱自然是极为方便的。
叶则洗完澡后便换了身骑马装,这是太子殿下为他备上的,但具体是什么样式什么颜色,他却不甚清楚。
——不过,太子殿下的眼光想来是不会差的。
叶则走出斋舍的时候,厉寒朔和梁景胜都已经整装完毕。
两人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看去,登时便是一愣。
缓步拾级而下的少年一袭绯红的骑马装,那张扬刺目的颜色衬得他清艳的眉眼愈发夺目。
叶则一贯喜欢穿冷色调的衣服,没想到这回却被太子殿下狠狠坑了一把,穿了他最为厌恶的红色。
绯红骑装的少年说道:“走吧。”
厉寒朔立时回过神来,却还是忍不住偷眼看他。
梁景胜笑道:“阿则,你这身骑装穿起来极是好看。今日见了你的人,怕是三分魂魄都要落在你身上了。”
他向来喜欢调侃友人,叶则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性,浑不在意地笑问:“那梁公子的三分魂魄尚在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