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静悄无声。
这气氛让东来压抑得小心翼翼地调匀呼吸,才不至于如牛气喘般粗重。
老者灼灼的目光直视着东来,似在做着天人交战般地抉择。东来一瞬不眨地回应老者。
“东来,我是谁。”老者一字一语地吐出这几个字。
东来懵了。芒然不知老者在说什么。“义父,您、、、、、、”
“东来,你是应该知道的,是不是,”
“义父,我、、、、、、”
老者摆了摆手,转身向窗外,悠悠地道:“一百年了,也该有个了断了。”
老者旋风般转身,目视东来,一字一顿地道:“你立刻去把他们追回来,迟则不及。”
东来萎顿在椅子上。全身地气力正迅速地抽离他身体。见到老者不过一个时辰,其间的转寰曲折让自负智计的东来应接不暇,义父听到女娲陵没后举动如重锤般夯打着自己,这其中的玄妙之深奥,转换之迅捷,顷刻间耗尽了所有的支撑。事情太过重大突然,东来隐隐知道义父的用意。
老者爱怜痛惜地看着东来,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向门外道:“人来,领东来换洗,准备吃食。”
东来再次跨进书房,看见义父时,心头一痛。暗忖不管有什么事情发生,定要替义父办妥。
老者暗哑的声音撕扯着东来的耳鼓,“东来,明天一早,骑上黄沙万里,定要把他们三人追回来,事情重大自不必说,若有万一,毁掉。切记切记。”
“义父,东来懂得。可义父您、、、、、、”鼻子不由得一酸。
老者打断他的话,“该来的来,该去的去,哪管得了那么多。做好当下该做的事情就是对将来最好的交待。只是难为了你,让别人去,为父难以放心。那边形势如何。”
“东来省得。自怛罗斯失利后,高都护回京述职,暂由王正见兼领都护一职。安西一时虽不致有大风险,兵员不足仍是不得已的隐患,只得于重要地点屯兵以御不测。大食齐雅得震撼于大唐兵威,兼兵员减损严重,遂采守势,尽力平略河中及南北。但王子的压力就大了,凭依吐火罗的支持还是难以成事。又有葛逻禄的浑水里搅鱼,形势实难乐观。在一段时间里,大唐在西域只能采取守势,各方势力会适时出来搅风搅雨。我担心、、、”
“东来,这是西方的形势,东方的形势呢。”
“东方?”东来显然虑不及此。
“女娲陵没一事,你怎么看?”
“水患。女娲在汉人眼里如神一般,毕竟不是神。”
“可好多人并不这么看,或者有意不这么看,对于有野心的人更是如此。一段不平常的ri子就要来了,我们在西方的东西终究是要改变的。未雨绸缪,东方的势力再不可恃,为我们的圣神保留一点火种吧。”
“义父,东来不明白。”
“好,东来,葛逻禄为什么阵前反水,倒戈一击。大唐的兵威,他们可是清楚得很。若大唐胜了,葱岭以东,天山以北,甚至金山一带,纵西域之广大,怕也容不得葛逻禄一只马蹄在。若大食胜了,河中膏腴之地,必尽收囊中,哪有葛逻禄的份儿。就是碎叶川一带,大食怎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一匹反复无常的饿狼吧。我们与大食一百年的争斗,怎会不明白他们的野心。葛逻禄不会傻到为虎作伥与虎谋皮吧。”
“义父,东来有点明白了。大食国内不稳,借投怀送抱的葛逻禄击败大唐,以求稳定河中及南北,自突骑施败亡后,葛逻禄就当得上西域西部最大的族群了,它的野心是成为第二个突骑施。其条件就是大力削弱大唐在西域的实力。可是,义父,葛逻禄凭什么敢放胆一搏呢,他们可是惯了墙头草的ri子哩。”
“说得好,东来。他们凭什么呢,”
东来眼睛一亮忽又暗淡。
“想到了吗?还有一股看似无实则势力最为庞大到可以无形又庞大到无处不在的力量存在。葛逻禄大有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某种承诺。”
东来长吁了一口气,“义父,不可能吧。”
“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女娲陵及庙宇不也没在洪水的浪峰里吗?”
“义父,那实在不可思议了。明天我就走,不把姝儿妹妹他们三人追回来,我也就无颜见义父了。那,义父,那圣神灵符,若万一,真的要毁掉?”
老者仰首向天,“大唐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火种就在你我的魂灵里。还有一幅图轴,你也带好了。若事不可为,找到他们三个后,就不要回来了,找一处地方以待时机。”说着老者从一书桌中拿出一图轴,用细绫包扎得十分jing心。显然老者早已准备妥当。
“义父,这是什么?”
“不必多问,需要它时,自有圣神的指示。好了,不早了,早点休息。”
东来向老者施礼,转身而去。
看着离去的东来消失在转廊处。老者身子微微抖颤了一下。扶桌慢慢坐下。眼望窗外。
“又要有一番风雨,哪里才有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