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有偏有向的,三郎心里憋闷,又不好与老娘吵的,只得勉强解释道:“四郎那里托人来说过两回,我前儿得了月钱,已经给他们书院里头送了束脩银子去了。
至于放小定的一笔银子,一来如今女家儿稍长了几岁年纪,这银子也就少了些了,二来我那李四兄弟家中也帮衬了几两,就是看街老爷家里自然也有些体己拿出来,只因不曾用了家里的银钱,也是这几日不得空儿,就由着四郎的干娘做主放了定,如今换帖的事情,才回家里来求求母亲。”
那王氏听见张四郎的束脩银子已经凑齐了,放定过礼的银钱又不用家里帮衬,这才回嗔作喜的笑道:“我儿当真出息了,不用家里一点儿银子钱,就讨了一个小姐在房里,只怕你老爹在仙山上瞧着也欢喜的。”
娘儿两个说着,里间儿张五姐听见,一打帘子出来笑道:“哥哥要说嫂子了?这回又好了,家里针黹女红并厨房里的活儿可派不着我了,哥不知道,如今我大了,娘就指望着我一个做好些活计呢,人家的幺妹儿都是娇养在闺中,横针不拿竖线不动的,偏生我就这样命苦……如今嫂子要来,我可要高乐去了。”
三郎听了,待要说她两句,无奈是小妹妹,又不敢说狠了,待要不说,如何忍得住教大姐儿受了委屈,心中正掂对着,单听那王氏老娘啐了一声道:
“坏透了的小蹄子,当着你哥哥的面倒会编排老娘的,旁的不用说了,你哥哥来家,不是我炖茶摆果子给他吃,你倒拿了人家的东西回屋里玩儿去了,这会子又说便宜话儿,便是新媳妇儿来了,自然也是服侍我,哪里有你这蹄子沾光的份儿,你要学人家那样千刁万恶的大姑子小姑子,劝你趁早死了这个心!”
那张三郎听见大姐儿还没过门儿,就给这母女俩这样编排,安排了好些活计,不由得心中烦闷,仗着自己是当家香主,摆摆手道:“罢,罢,那乔家大姐儿也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了,给别人这样议论,我自在县里当差,难道娶了浑家不放在房里,倒放在乡下老家不成?”
那王氏笑道:“这是自然的,你们小公母两个结了婚只怕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儿,如何倒叫你们分隔两地,不过农忙的时候接了家来搭把手儿,难道不是她一个媳妇子份内之事。”
说到这儿又想起一事来,说道:“这乔家的姐姐儿如今二十几岁了?若是大了我们宁可多花几两银子去求了年小的姐儿来,大了只怕不好生养。”
说得那张三郎心中憋闷,又不能明说,只得支吾道:“左不过就是双十年华罢了,难道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么?倒是换了庚帖儿娘自去瞧罢了。”
那王氏啐了一声道:“你这三小子,在镇上穿了官衣儿,倒会与我打个官腔,这十里八村儿谁不知道那三仙姑是个一等一的官媒,诨名儿撮合山的,凭她摆布,婚书上就是少写十岁,到底不值什么,你们既然过了小定,自然是见过那乔大姐儿的,到底瞧着什么年纪儿,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平日里大姑娘小媳妇儿见多了,妇道人家的岁数总还是会看的。”
三郎听见母亲发问,心中暗暗品度大姐儿相貌,若是没有那个症候,当真是一副美人儿坯子,生得又面嫩,就说是二十岁上也没什么,就不知道那三仙姑如何妙手回春,帮着自己度过这一劫……
心中想着,口里对付道:“便是见了面,也是家大人一处陪着,难道叫我往姑娘肉里瞧么?看着有个二十岁上下吧,生得面嫩得紧。”
王氏听了信以为真,点头笑道:“好,好,趁着年轻,你们小夫妻多在一处腻歪腻歪,若是得了个金孙来,越发不用她回家来帮衬,只要替我们张家开枝散叶,比什么都强!”
说得里间屋里张五姐听了,心下不自在,摔盘砸碗儿的做些响动,王氏听了,连忙住了口,低声对着三郎道:“瞧着小蹄子又作怪,看我偏疼你一点儿就撒娇儿。”
三郎见母亲宠爱娇女,也不好说她的,只得摇头一笑不去理会,王氏侧耳倾听了一回,见里间屋五姐没了动静儿,蹑手蹑脚的往跟前儿凑合凑合,打起帘子一起,歪在炕上睡着,方才放了心。
一面回在外间屋里陪三郎坐着,想起一事来,又说道:“想想倒也真奇了,这秀才家的姑娘,自然是一位小姐了,怎么好端端的倒给了你,我老身糊里糊涂的过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来,哟!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