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时,前队郡宛城郊外,有座隐藏在山水间的小草庐,一位高大瘦削的老者,白髯寿眉,朝三位访客拱手作揖。
“当年若非刘公与邓公搭救,老朽早就被五威将率缉捕,流放边塞了。”
此人名叫蔡少公,乃是前队穰县人,早年曾在北方学过谶纬之术,王莽初年流行献符瑞,许多人因此封侯,蔡少公也赶潮流去献,岂料王莽刚刚下达诏令,符命非五威司命所班,一律非法,这导致蔡少公热脸贴了冷屁股,被官府追得屁滚尿流,幸得两位轻侠相助。
其中一个是刘縯刘伯升,另一位则是邓晨。
至于刘秀,当时年纪还小,沉迷在家带着仆从们种地,没有参与。
但今日来造访蔡少公,却是刘秀的提议,因为翻过年后,他大哥刘縯又躁动不已,为了拖住他,刘秀提出,不如找巫卜算一算举事是否吉利。
“我不信命。”
自诩高祖第二的刘縯生得孔武有力,来之前就对刘秀公然道:“倘若方士们胡诌的话能信,那伪帝王莽岂不是天命所归?哪怕真如他所言,汉家气数已尽,吾也要逆天改命!”
“兄长不信,但世人信。”刘秀力劝刘縯道:“我听说,当年陈胜吴广举旗反秦前,也曾踌躇,卜者却教他们要卜之鬼。”
“于是遂有鱼腹中书、篝火狐狸之事。”
刘秀道:“那蔡少公乃郡中长者,星相占卜,无一不精,生平所作预言,常常应验成真,被传得神乎其神。刚好他多年前承兄长救命之恩,吾等若能得到一二句谶言为助力,宣扬出去。等到真正做大事时,或许也能像陈吴一般,郡县云集响应!”
刘縯被说服了,携弟与妹夫邓晨来访蔡少公,一行人入室坐下后,却见这小宅外表朴陋,内里却修缮得十分典雅,而蔡少公长须及胸,仙风道骨,还真有点隐士的模样。
他们当然不能问“何日造反为妥“,邓晨只先与蔡少公叙旧寒暄,刘秀则坐在兄长下席一言不发,加上刘秀声明不显,蔡少公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只当是刘縯小弟,字文叔。
蔡少公先晓有兴致地给三人看面相,对刘縯赞叹不已,说他有豪杰之姿,绝非南阳一池之物。而邓晨则预料有大富贵,恢复祖先之荣。唯独刘秀,只瞥了一眼,随意地说道:“君当善田稼,能殖产业。”
这是说他一辈子只能当个土财主,没有太大出息,刘秀一听不是执金吾,难免有些失望,只笑道:“蔡公,果然慧眼如炬。”
闲谈之际,外头忽然下起雨来,很快便如瓢泼,暴雨似皮鞭抽打着屋瓦,天色越发暗淡,只得点起灯来。
而刘縯听邓晨和蔡少公闲扯了半天,耐心逐渐耗尽,遂笑道:“蔡公,个人小命不足问也,蔡公方才也说了,行善得恶,非所冀望,遭逢于外而得凶祸福禄,非人力所能抗,是为遭命。”
“如今天下纷乱,吾等不知前路如何,唯想问一问遭命而已。”
蔡少公笑道:“诸君是想知道的,是这硕大天下,他日是谁家的吧?”
刘縯顿时大喜:“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很正常,世道成了这般模样,有识者都看出来新室有土崩瓦解之势,野心家们也蠢蠢欲动起来,南阳第一豪门,宛城李氏的李通、李秩,也曾偷偷来问过他。
但对李氏,蔡少公模棱两可,可对刘縯、邓晨,毕竟当年救过自己性命,而且……
蔡少公的侍从来告诉他,刘氏兄弟给的礼物十分贵重。
“那老朽便姑妄言之,诸君姑妄听之。”
蔡少公道出了他当年在北方学谶纬时,师长曾对师兄弟几人发的预言,虽然那《赤伏符》只交给西门君惠一人,但蔡少公亦知道只言片语,遂闭目道:“刘秀当为天子!”
通常术士作预言,偏爱于隐晦迷离,言辞云遮雾绕,尽可以作出多种解释,从而增加应验的概率。但蔡少公这一预言,却是指名道姓,斩钉截铁,丝毫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因此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然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蔡少公莫名其妙。
刘縯看着自家一脸懵逼的弟弟刘秀,方才他还被蔡少公认为面相没有太大出息,遂摇头道:“蔡公所说的,应该是国师公刘秀刘颍叔吧?”
蔡少公被他们的放肆大笑激怒了,觉得自己一片赤诚却唤来嘲弄,顿时恼了,只恍如未闻,闭目不答。
倒是刘秀又听到国师公,想起自己在太学被迫改名的遭遇,心里有些不爽快,便指着自己的鼻子,揶揄道:“岂知先生所指的,就不是我这在野的‘刘秀’呢?”
……
直到孝睦王皇后出殡这天,第五伦才得知,王莽居然没建陵寝!
这是要长生不老的节奏么?反正皇后只能葬在葬汉元帝渭陵长寿园西,陵曰“亿年”,令其永侍文母皇太后王政君。
第五伦知道,王莽将汉元帝陵改成了文母陵,还在这对以为到了阴间能团聚的老夫妻的陵山中间划了一道沟壑。
如今更是奇怪,新朝的皇后和汉朝的皇太后葬在一起,这是要鸠占鹊巢到底啊。
“那你准备以后埋哪呢?”第五伦难以捉摸王莽的想法,反正他作为新晋的大夫,皇后殡礼是要全程参与的,今天可有的受了。
也在这一日,第五伦又一次见到了黄皇室主。
还有王莽硕果仅存的嫡子:在行殡肃穆之际,却不管不顾,哭得像一个孩子的傻皇子王安。
……
PS:第二章在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