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个“杀”字时,第五伦便握住了腰间的佩刀。
他带的是一柄中等环刀,长约三尺,熟铁打制,价格不过数千钱,估计只锻了十来次,算不上“钢”,开刃的那边恐怕还没后世菜刀锋利,但已算这年头好刀了。
生死关头,时间仿佛变慢。第五伦左手扶刀鞘,右手捏缠绕红绳的刀柄抽出,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动作,心里计算着要如何应对。
以短兵敌弓矢该怎么打?第五伦听大父说过他当年和西域胡人作战的经历,若对方是老手,如此短的距离不需要蓄满弦,半张即可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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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冲刺过去十步之内,刺客足以连续开弓射出两到三箭。第五伦不能赌此人准头不行,更何况他还骑在马上,能迅速拉开距离,自己恐怕没机会近身格斗。
环刀已经抽出来一半,对方也已经解下了弓,第五伦想到一个办法。
以刀遥击!
这种掷刀法颇受民间轻侠喜爱,第五霸就很厉害,能隔着七八步奋力一投,让刀尖准确戳中对面的柳树干,扎进几寸深。但第五伦怎么练都不太顺手,加上对方有经验,距离保持得很好,十步之外,掷刀的准头会大打折扣。
更何况他就带着这一把环刀,若是像荆轲刺秦王那般一掷不中,就玩完了。
思索只在电光火石间,随着噌的一声响,第五伦已将刀完全抽出。
他却没有嗷嗷叫着冲杀过去,也没有孤注一掷,反而脑袋一缩,身形灵活地跳下舆躲到车后面,利用车身遮蔽对方视线。
第五伦身子贴着马车轻轻呼吸,他是这么计划的:“此人胆大,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通往县城的大道上劫杀我。但不多时肯定会有人经过,所以这刺客拖不起,他一着急,就会骑马绕到正面,缩短距离。那一瞬间,就是我扑上去近身搏杀的机会!”
毕竟是第五霸的孙子啊,还是有些武艺的。经过这些天的训练,身体记忆一点点回来了,虽然还是不敌老爷子三合,可与里中徒附对战却能打得有来有回。
他用腕绳将刀柄紧紧系在手腕上,省得待会打斗时不慎脱手,紧张之下,脸颊都咬出青筋来。
可第五伦在车后满头大汗地等了好几个呼吸,却不见那人纵马而来,眼看远处渐渐有了车马的影子,心中又喜又惑。
喜的是拖着就能脱险,惑的是,这人难道不明白,犹豫,就会败北么?
“第五伯鱼。”
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还是慢吞吞的:“方才话没说完,我确实是受人所托前来杀你,但在县中打听时,只闻人夸你谦让孝悌,而无恶行,杀你有违吾辈侠义。”
搞笑吧,这种伎俩就想骗我冒头挨箭?
第五伦不上当,他只俯下头,从车轮的缝隙往后看,那四只马蹄仍在十步外,不耐烦地踢着土。
于是第五伦将计就计,喊道:“你所言若是真的,就将弓扔了,我便信你!”
这一喊不打紧,却听到一声脆响后,那人将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竟真是先前被其握在手里的弓!已经折成了两半。
这是……玩真的?但徒手掰断角弓,这力气也太大了吧。
那人又说话了,都这节骨眼了,语速依然像温吞水:“古人有言,孝悌忠信,能够敌过坚甲利兵。这弓并非为我所断,而是被君子的仁悌所折。我差一点误伤贤士,故不会再来,就此别过!”
话音才落,四只马蹄便动了起来,那人果然是转身去了,这让第五伦有些发懵。他怕是拖刀计,直到马蹄都快看不到了,才小心地起身瞄了眼,果见到一骑影越来越远。
第五伦哑然,一步踏到车上,冲那影子吼了一声:“壮士高义,但你好歹留个姓名!”
不留姓名,我怎么找你?找不到你,怎么揪出那个买凶之人?不抓到幕后黑手,以后如何安心?
那人似是听到了,却只反身抱拳,却不回答,而后就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路上扬起的黄土也落了干净。
“这人有病。”
第五伦如此骂着,抚膺发现心脏依然在狂跳不止,只感到后怕。
幸好刺客确实有病,有这时代许多人都患了的道德病。若是来个穷凶极恶之徒,今日真有一场恶战,自己生死难料。
他驾驶技术不行,也放弃赶马车去追,只捡起那折断的弓,发现弓料不错,应该挺贵的,翻过来后,发现弓梢尖上面刻着一个小小隶字。
“万。”
莫非那刺客姓万?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第五伦立刻握刀回首,吓得方便完回来的第五福愣在原地:“小……小郎君,我听到喊叫,出了何事?怎么都亮刀了?”
“上车。”
第五伦没好气地回刀入鞘:“回家!”
……
家是肯定是要回的,这次虚惊一场的劫杀,让第五伦不敢再托大,他让第五福驱车原道返回,一路询问沿途亭舍。
临渠乡干道旁的几个亭舍都认识第五伦了,崇敬他的名望,倒是很乐意帮忙。有个脸晒得挺黑的小亭长还自告奋勇,吹嘘他办案多么厉害,已经破获了盗墓贼、略人案、杀人案等多起,自信满满地顺着那马蹄印记搜索杀手。
但走了几里后,马蹄就和往来的足迹车辙混在了一起,那亭长便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