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抚过万人的头。
一次无声轻叹,一条迷幻身影,蓝瓶儿一脸倦容,“被迫”现出身形。
“萧大人好威风,好煞气。”
曾经的清丽化作迷茫,往日的亲近变为疏远,妙音贵女如一团无根云彩飘上高台,淡淡说道:“大人很无聊。”
十三郎静静看着蓝瓶儿,努力寻找曾经熟悉的东西,又似分辨其身上的变化,一时未作回应。
蓝瓶儿厌恶这种目光,垂下眼帘说道:“大人唤我,就是为了看我?”
轻声细语,宛如亲人月下呢喃;假如换个场合,只会让人觉得暧昧;然而此时此刻此地,蓝瓶儿说话的样子就像一只狼吻下挣扎的羔羊,令人忍不住便要生出怜惜,忍不住要发怒。
愤怒于那个逼迫她的人,愤恨那个宣称要将妙音门铲平、无由禁止神音传道的官。台下人群再起骚动,不少强壮的汉子摩擦手掌,老人眼中流露出悲愤,孩童最最单纯,干脆叫出声来。
“妙音们是好人!”
简单的一句话,体现出民众最最淳朴的那一面。如果说八指先生凭一腔杀戮让人敬畏,妙音们千年行医,其仁者形象早已深入到每个人的心里最深处,扎根于每个人的灵魂。这个时候,没有谁再计较她是仙还是凡,没有谁在意什么永生大道,大家忘记了台上都是些什么人,忘记了他们具备怎样可怕的力量,只想保护那个颤巍巍、弱不禁风的女子。
这不是蛊惑,但比蛊惑强万倍。
“妙音们,是好人!”
一人呼带来众人喊,叫喊呐喊嘶喊声很快连成一片,比刚才热烈,也更悲壮。
这才是真正的民意,是真正可以焚灭世界的火焰。一些人开始寻找武器,从地上刨起石头。从腰间拽出兵刃,或干脆挽起衣袖,准备用自己血去捍卫,捍卫曾给自己解除病患的医者。
土蚌长老微微色变,内心将十三郎埋怨几百上千回。心里想到底是年轻人,再如何智绝天下页脱不去一颗好勇斗狠的性子;眼下局面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待此间事了。九区之乱传遍全城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先生......”
“没事的,不要担心。”
十三郎神情淡漠,目光牢牢粘在蓝瓶儿身上,看了许久。他最终没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轻叹说道:“两月不见。姑娘变了许多。”
蓝瓶儿回答道:“大人变的更多。”
十年前,初入乱舞的十三郎面对蓝瓶儿假扮的蓝婆婆,如烈焰中的落叶,骄阳下的寒雪,随时可能被烧成灰烬。那个时候的他,费劲全部心力、用出全部手段才能找出对方踪迹,实可谓弱不禁风。十年后。蓝瓶儿依旧是那个蓝瓶儿,八指先生却已傲立潮头,俨然成了一方主宰;便是眼下与蓝瓶儿同处一台,相向而立,非但能够分庭抗礼,且步步紧逼。
更让无语的是,当初十三郎如行累卵,尚能与妙音门和平共处;如今得势便不饶人。生拉硬拽非要把一群医者绑架到罪不可恕的邢台,为的又是哪般?
世事变幻如此奇妙,谁能不为之感慨;人心如此难测,怎不让人心寒。
十三郎感慨说道:“是变了不少。我越变越好,姑娘却似乎不太妙。”
蓝瓶儿淡淡说道:“大人很无聊?”
十三郎苦笑说道:“无聊这般美妙的事情,我没福气享受。”
蓝瓶儿稍稍沉默。好恶不谈,她必须承认十三郎的确很忙。忙得昏天黑地不分日夜,根本没有时间空下来,自然也不会无聊。
耳边喧闹声一波接着一波,十三郎转身看看台下。再转过头看着蓝瓶儿,诚恳说道:“苦海无边,何不回头登岸?”
没有人明白这句话,没有人知道十三郎为何这样说,人们渐渐察觉到台上的诡异,纷纷停下手里嘴上忙着的事,静静地看着两人对答。台上蓝瓶儿似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着台下的人,眼神有些迷茫。
蓝瓶儿嘲讽说道:“或许大人才是那个该登岸的人。”
“妙音们是好人!”
似在呼应她的话,台下一声整齐怒吼。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没有用的。你心里明白我是什么人,莫说我有办法让他们掉头,就算没有办法,这些也没有用。”
蓝瓶儿说道:“既如此,请大人展示给妾身看。”
十三郎对着她的侧影,诚恳说道:“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生存与信仰的关系?”
蓝瓶儿微微蹙眉,眼里出现挣扎的神情,随后猛的一次颤抖,顿时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淡漠与慵懒,还有一丝惹怜实际上绝不可怜的冷。
曲身向台下福了一福,妙音贵女的举动换来一片喝彩,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鼓噪喧哗。万民心志几经扭转,最终选择世世代代伴随着他们的人。八指先生的根基还太浅,无论如何也难以与此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