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郁希对躺着不动飞雷冥远十分忌讳,她害怕,没进加护病房之前,她期待快点进来,进来可以陪他,在他身边,她才会安心。殢殩獍晓
可是进来了,她又开始害怕,这里头的消毒水味道,比起外面,更加浓郁,单单闻着,就让她有窒息的感觉。
曾经,她想过就算互相伤害也要在一起,当真正分开的时候,她还是会依稀梦到以前,梦到雷冥远,甚至幻想他会和颜悦色对待她。
可真正等到了,她却没有好好珍惜,若这一次,他醒来了,她肯定要把握机会,告诉他,她爱他,一直都爱着他,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住过别人,唯独他雷冥远一人。
医生没有给出确切的时间,说要看病人的情况。
冷郁希木讷地站着,神色茫然,眼神空洞,有一股恐慌攫住了她,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里。
医生走了,她坐在那里,手不知何时抚上了他的,而在十一点半差不多时,她明显察觉到他手指在颤动。
等她慌张抬头去查探他脸上的表情时,十分失望,他分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是夜十二点的时候,昏沉着的她,再次感受到这种异样的感觉,分明是雷冥远的手指在动,但是当她再次查探他的脸上的表情时,一切照常。
她绝望地开始怀疑这是否是自己臆测出来的假相,过于心急,过于迫切期待他的醒来,希望越大,导致失望也跟着变大。
第二天,当医生再度进来的时候,冷郁希忍不住问道,“医生,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这样忽上忽下,迟早要将她逼疯,甚至如河堤一般溃决。
“快了,应该快了。他肺部的积水,虽然开始引流了,但囤积的太多,需要每天引流一部分,若是全部引掉,一下子身体本身无法承受,每天引流控制在三百到四百毫升,水如今颜色多变,有时还是深黄,还有时是草绿色,应该是肋间或肺血管损伤引起的,还需要继续治疗,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脑子正常,颈椎神经还需要继续动手术,上一回又偏差,不过这个手术还是先等他醒来再说。”
一声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冷郁希每次听到那些有关病情的专业名词,心,总是愈发的惴惴不安。
又是漫长的等待,冷郁希每一次出去用餐,又进来,欧阳启迪总是委婉地劝诫会没事,但是看着她尽管每餐都按时吃,但还是很快瘦了下来,他若是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也明白,若是雷冥远再不醒来,冷郁希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她体力可以,精神也快要绷到了极限了。
雷冥远,欧阳启迪相信他会醒来的,但也没有想到等他醒来,需要这么久,他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让所有人都为他着急,让郁希为他愧疚。
这期间雷御风基本是白天坐镇雷氏,下午六点准时出现在医院,陪在他身边的是她未来的大嫂,看得出两个人恩爱有加,两人算的上是金童玉女,也算的上是绝配,一个全球黑手党的首领阁下,一个曾经是特工。
冷郁希看着那张和雷冥远相似的脸,不知不觉的走神了。
十三天,足足等了十三天,在冷郁希以为他永远要沉睡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幽幽醒来了。
睫毛轻颤,这一次不是手指,而是睫毛,过后,他在医生跟冷郁希的期待中,终于睁开了眼睛。
雷冥远皱了皱眉,想要动个身,却发现不知道扯到身体上的某一处伤口,呲牙咧嘴,双唇忍不住抽搐起来。
“你现在尽量不要动。”
医生在他醒来后,又开始检查他的身体,检查得很细致,一个医生在报血压什么的,另一个医生忙拿笔记下。
冷郁希发现在他醒来的这一刻,她在腹中打的那一番草稿,都说不出来了,可谓无语凝噎。
雷冥远醒来,并没有说话,因为他昏睡了这么多天,喉咙很干涩,医生说可能暂时处于失声状态。
不过,即使躺着,他还是用手指比划很久,说要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他是多么高傲的人,肯定无法容忍自己身体上又残缺。
冷郁希未来得及交代医生隐瞒雷冥远,雷冥远知道了详情,在听到颈椎神经受伤了,他的脸色变了,无法忍受。
这一天,面对醒来的雷冥远,冷郁希发现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雷冥远他清醒后虽然无法说话,但是他对自己也没有好脸色。12sgl。
她明白,之前,她欠了他一句‘我爱你’,如今,这一句,相信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以雷冥远的自尊,他无法面对今后若是自己无法站起来的可能。
虽然医生说,手术后能动的几率很大,他其实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因为昏睡的时间太久。
当第二天,雷冥远能够开口说话时,冷郁希上前,雷冥远却撇开了头,冷漠地说了一句。“你给我出去。”
这样的飞行员是陌生的,冷郁希慌了,抓住他的手,想要说些什么,雷冥远摆明不愿意给她机会。
“放开。”
那一双蓝色的瞳仁中,没有丝毫的温暖,冷郁希头一次莫名害怕起来,曾经就算雷冥远伤害她,她也没有这般恐慌过。
雷冥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脸颊也凹陷下去了,他沉默半响,吐出的还是冰冷的字眼,“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对……不起。”
冷郁希紧紧咬了咬唇,她半跪着,将脸埋入他的手心,想要汲取温暖,没想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瞬间,冷郁希的心,也跟着寒了。
“出去”
雷冥远还是强调道,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他每一处重复着两个字的时候,冷郁希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寸一寸凌迟着,痛不欲生。
她知道,他不想连累她,可是他却没有给他自己机会,谁说他不会重新站起来,还没有开始手术,为何他就给自己判了死刑?
郁希水她加。“医生说你会没事的。”
冷郁希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安慰他,还是冲自己说的。
雷冥远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不耐烦起来,死命想要从她手中抽出手来,但是浑身上下却使不出力气。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冷郁希有些慌了,因为他伸手去拔手上还在挂着的点滴针头,她哽咽着出声,“我走,我走……”
她走的时候背影是如此的落寞,他差一点点就想叫住她。
可是,他挣扎了下,终究狠下了心,闭上眼睛,决定视若无睹,不要再看了。
他如今这状况,连医生都无法给出准确的信息,他拿什么来给她幸福呢?
无法站起,以后还要她随时随地地伺候他,这对他来说,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他不要自己在她面前这般狼狈不堪,若是真的无法站起,就不要给她希望,也不得不掐灭自己心中小小的火苗。
他毕竟狠狠伤害过她,伤害,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只是她那双哭肿的双眸,为何让他有心如刀绞的感觉,宛如有人拿着一把利刃,一片一片剜去他的心。
房内空无一人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双眸,蓝色的瞳仁中饱含痛楚,目光如兽,灵魂被抽离了似的。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原来命运这东西,永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渴求很久,没想到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给打破了,成了一盘散沙,令他无所适从。
雷冥远深深地无力着,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何上天偏要如此捉弄他,不让他安生,明明挽回她就在咫尺之间,偏要看不顺眼介入其中。
他沉默地闭上眼,若是尊严问题,那倒是好办……
雷冥远的手在身侧缓缓拢成拳头,捏得紧紧的,曲起的手指骨微微泛白,他惨白的面色铁青,看起来更加的狰狞。
失落,顺着浑身的血液逆流而上,直接冲击着脑海中最脆弱的一根神经。
这时,医生进来了,说手术时间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上午十点。
雷冥远没有开口,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他向来鄙弃懦弱,却在这一刻内心充满了无比的惶恐,害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但是他更加无法接受自己连手术都不敢参与。
无论如何,就当这是一个赌局吧,生命中最漫长最重要的赌局。
如是金钱可以换取健康,他毫不犹豫双手奉上。
其实叫她出去时,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疼,疼到麻痹,有一股冲动想要把心给挖出来,这样就不再让疼痛继续下去了。
冷郁希被赶出去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外头,偷偷看着雷冥远,床上他的表情,她都一一映入眼帘中。
她明白,若是再也站不起来,他不想要拖累她,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跟他纠缠至死方休,无论他是健全的,还是残缺的。
雷冥远太低估她的毅力了,跟雷冥远相处这么多年,她别的没学过,就耐力而言,虽然比上不足,但好歹是比下有余。
以她的毅力,跟雷冥远杠上,已经足够了,她给自己打好了一针预防针,无论雷冥远如何尖酸刻薄,她都不会真正放在心上。
偷觑着里头无助的雷冥远,冷郁希只觉得鼻子很酸,心头也盈满了酸意。
冷郁希忽然一惊,她猛然回头,发现拍她肩膀的是欧阳启迪,她抿了抿唇,“我没事。”
欧阳启迪担忧地看着她,视线投入,却跟里头侧过头的雷冥远刚好对上,雷冥远的目光噬人,恨不得扒掉自己的皮。
同为男人,欧阳启迪能够理解雷冥远,他不甘,但是却又不得不狠下心,不想给自己希望,也不想给别人残念。这般狠绝的手腕,不愧是商场上锻炼出来的。
若是换成自己是雷冥远,在这般情况下,也会态度如此冷漠地对待郁希吧。
可是,他是欧阳启迪,毕竟不是雷冥远,站在欧阳启迪的立场,他见不得冷郁希伤心,不管那个惹她伤心的人是如何的无奈。
“来,妹妹,吃点东西吧。”
欧阳启迪扶着她到一旁休息的长椅上坐下,自从雷冥远醒来,冷郁希对于吃喝都很正常。
冷郁希勉强扯出了一抹笑靥,低头默默吃着,欧阳启迪看着这样令人心疼的冷郁希,又忍不住责怪起里头那个男人的心狠如钢。
“他们呢?”
冷郁希不经意抬头,发现季默然跟卫如风都不在,有些疑惑,这几天,他们都来得很勤。
“季默然说既然总裁醒了,那她先回公司了,雷氏现在虽然有雷御风打理,但是他平日素不过问雷氏情况,没有这个秘书占时还是不行的,何况总裁现在这个样子,公司更加需要她了,她说以后每天下班来回报下公司运行的详情,上班时间,就不来了,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让公司正常运行,应该是总裁最乐见其成的。”
欧阳启迪一字不落,将季默然的话重复了一遍。
冷郁希闻言,指尖略微的颤抖,想必季默然也是害怕雷冥远站不起来,想要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无论他最后能否站起,这段时间,想要回雷氏,是不可能的了。
“她说的对,做的也对。”
季默然看上去就是理智型的,冷郁希十分认同,但是这一刻,她的声音却是缓慢的,带着些许的沉重。
冷郁希说完,又继续认真吃着手中的食物。
欧阳启迪找了几个话题,但她都不是很感兴趣,不咸不淡地虚应着。
眨了眨眼,在欧阳启迪露出苦笑后,冷郁希心底浮现起淡淡的惆怅,但与此同时,也将他脸上的细微表情转变一一纳入眼底。
她踌躇了下,声音轻柔缓和,“启迪,其实你没必要在这里陪我,我一个人能行的。若是我连这点打击都无法扛下去,我又哪来的信心跟雷冥远扛下去呢?”
“虽然你没说,但是我对你一直心存愧疚,尤其这个时候,这诚然应该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却让你还为我跑上跑下。”
冷郁希经过泪水洗涤过的瞳仁,黑得出奇,她语态很认真。
“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生来就是为了还你的债来着。”
欧阳启迪蹙起眉,接着又松缓下来,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仿若为了配合她,一向斯文雅贵的俊脸上也挂着几许认真。
“郁希,我想陪你,你不必顾虑我,我想,若这算是同甘共苦,余生也有了深刻难忘的一份回忆。”
欧阳启迪低低地继续说道,他看她精神疲倦到了极点,如今,自己算是她精神上唯一的支撑。
冷郁希,在这个时候,最需要一个包容、支持她的港湾,自己也算是胜任其中的最佳人选了。
冷郁希知道欧阳启迪不想听下去了,但是自己又何尝想提呢?只是,不想让他再深陷其中了,泥潭已经太深了。
她希望欧阳启迪能够找一个能够相伴一生的好女孩,好好相爱,幸福一生,毕竟他真的是个好男人,值得人付出一生、倾心相伴的好男人。若是在雷冥远之前遇到他,或许她也会爱上他吧。
但是这世间没有如果,她爱上了雷冥远,死心眼地爱上,再也抽不开身,也脱不了心。
这时,医生来了,说要跟病人的家属谈谈,欧阳启迪没有跟过去,他想要知道的,自然有专人会告诉他,何况冷郁希也需要某些空间。
而他打算趁着这个时机,进去跟里头的人,好好谈谈。
冷郁希跟医生走了,欧阳启迪做了全身消毒后,便进了加护病房,之前,医生叮嘱他,最好不要说一些刺激到病人身体的话,免得病人过于激动,做出激进的行为来。
欧阳启迪自然是答应下来,他若是不答应,估计就算他是欧阳氏的太子,也不得其入吧,这毕竟是重症监护病房,雷冥远如今是一个享有特殊权利的病号。
雷冥远自然是看到欧阳启迪进来了,但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也不打算跟他废话,最好的拒绝行为,便是闭眼小憩。
欧阳启迪让自己的心趋于平静,才缓缓开口,“雷冥远,爱她就不要伤害她。”
“你凭什么跟我这么说?”
雷冥远发现沉默虽然是金,但是眼前站着的这个曾经是自己情敌,如今即使身份尴尬,还是始终如一关注着冷郁希的一举一动,他不是瞎子,他们在病房外的互动,他都一一纳入眼底,又嫉又妒,恨不得……
可是,如今的他,所有的不平,只得深深压抑下来,任激荡的情绪一一翻滚。
“你说我凭什么?”
欧阳启迪从容地笑着,并没有被激怒。
雷冥远一贯的冷静面具,终于挂不住了,欧阳启迪那笑,看在雷冥远眼中是嘲弄,是讥讽,这是高傲的雷冥远,此刻最无法容忍下来的,他如今可谓是潜力残废,而欧阳启迪却在幸灾乐祸着。
怒火,在心中隐隐滋长,雷冥远表情几度变化,一阵青,一阵白,又是一阵红。
“欧阳启迪,你是她双胞胎哥哥,你想要身败名裂,随便你,但不要牵扯上她。”
欧阳启迪啧啧几声,很给面子拍了几下掌,“看来,雷病号多少还是在意郁希的,可是你在意、你爱她,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伤害她。身败名裂吗?若是她愿意点头,就算为了她,身败名裂又如何?你雷冥远如今就没我这等勇气,何况你又不是被判了死刑,就算站不起来又如何?只要郁希爱你就行了。”
“爱?我就是因为爱她,所以更加无法容忍她在我身边。若是我真为她好,就该放手,我无法容忍她卑躬屈膝地伺候我吃喝拉撒。何况……”
雷冥远闭了闭眼,他没说出口,他没把握若是面对那样的他,她还会一直爱下去。对于一个无法站起来的人,她可以爱几年,若是他是健康的,他有把握,但若他不健全,连基本的出门,都无法陪同,难道让他坐在轮椅上被她推着,而她满脸艳羡地看着那些依偎甜蜜的幸福情侣们吗?
若是十年后,他再失去她的爱,那么他会连存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他宁可告诉自己她爱着他,而非是爱过他。
“这是我跟她的事情,无需你插手,欧阳启迪,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心就行,不要牵郁希下水,她……”雷冥远用力咬紧牙关,拼命挤出几个字,“她值得更好的对待,你我如今都不是她的良配。”
欧阳启迪只觉得心头一阵尖锐的刺痛,雷冥远还真是一针见血啊,老是围绕着他这尴尬的身份打转,就为了点醒他,不要妄想,不要奢望她的感情。
其实,他早就看破了,只是割舍不下而已,如今只是想为她打气而已,见不得她伤心,才进来想要激励雷冥远的,这男人想必心中早有了定案,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