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寿他……”姚一尧赶到现场，看到的是一具双眼无神的尸体，还有呆坐在地上抽烟的王金福。

董全因为地滚，脸上有些许擦伤。他拉了姚一尧的胳膊一把，示意其暂时不要说话。

另一边，连环杀手晏潜蛟的尸体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其手臂和小腿处有多处骨折，整个脑袋已经化为一团血糊糊，更像是被摔坏的木偶而不是人体。

这次冲锋行动的确非常危险，大家都做好了有人牺牲的准备。但当死亡真正瞬间降临在身边的人身上时，还是让人感觉猝不及防。

“你没事吧？”姚一尧低声确认。

“脸上有点擦伤，然后后背似乎有部分灼伤，问题不大，烧伤面积还行。”董全拍了拍姚一尧的肩膀，举起右手向后指了指，“我拉着曹阳去释放人质吧，这种安慰人心的活我们两个都干不来。”

“虽然我和他的接触时间并不长，但金寿是个好孩子。”姚一尧在王金福的身边坐下，低声说道。

王金福嘴里的香烟已经燃出了三厘米的烟灰，显然已经放空了好几分钟，听到姚一尧的声音，他才机械地转过头来：“他……咳咳……可不是，从小就调皮捣蛋，村里没有不烦他的。今天偷瘸叔的红薯，明天砍胖婶的新苗……”

王金福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非常刺鼻的烟气，把自己的整张脸都掩盖在了锥扇形的蓝烟之后。

姚一尧摆出倾听的姿势，但没有说话。

“为了给他找媳妇，我们全家那是操碎了心，过年的时候终于把彩礼钱凑的差不多，结果这才一个月，就闹僵尸……”王金福在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后才缓缓开腔，他用拇指和食指夹住烟蒂，双眼盯着卷烟燃烧的红点，“他虽然皮，但没干过啥真正的坏事，都是小打小闹那种。不应该，不应该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啊！”

不只是他，被末世干掉的几十亿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

姚一尧伸手拍了拍王金福的肩膀，依旧没有说话。

“我抱起他，他的眼睛还睁着，就像在跟我说话，说他没有死，他不想死……”王金福哽咽，双手无助地抱着头，眼角有液体滑落。

其实，我也不擅长安慰人——

“晏潜蛟已经死了，你也算是报仇了。”姚一尧双手撑地，抬头望天，“而害死全世界几十亿人的末世，它的幕后黑手什么时候伏诛，还是个未知数。相比之下，你的复仇算是简单直接——我，就难得多了。”

“末世，是人为的？”王金福敏锐地把握住了关键。

“没错，一个叫做‘智脑’的家伙。”姚一尧没有多说，自己不擅于劝解他人，但还算看过不少影视剧——在戏里，劝不好了，给人重新树立一个报复目标是常识。至少，大部分反派都是这么黑化的。

“智脑？”王金福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害死老二和老三的，原来就是你。”

看着眼神重新聚焦的王金福，姚一尧点了点头，自己没有虎躯一震收小弟的能力，这样就好。

掏出手枪，他将枪口对准天空，以3秒为间隔，连开3枪。

这是呼叫王仙凤她们的信号，意思是敌人已经清理完毕，可以带着人过来村里了。

二十分钟后，田家村中心水泥地。

除了最开始被拉到大洋楼二层的十来个幸存者外，整个村子里在牛栏、猪圈，以及交叉路口等地方还零星藏着大约30来名来自几个村子的村民。

其中，女性幸存者占据绝大多数。大部分男性幸存者都在各次反抗失败后被杀害，剩下的不是几岁的小孩，就是年纪超大的老头。

大部分人别说饭了，连能称为食物的东西都吃不上。除了被挑选出来充当泄欲工具的那些，还有负责农杂活的几位大妈，所有的幸存者们每天只有一餐，吃的还是烂菜叶和霉米混合煮成的糊糊。

不得不说，五人组在这方面很小心。村里所有的粮食和厨具都被收集起来，掌握在他们手里，普通人就算没被绑起来，也根本找不到什么吃的。

肚子里没货，就算是幸存者们拥有人数优势，在近身格斗时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这样管理起来就会非常简单。

如果说末世初降临的时候，大家还对疫苗更感兴趣，在饿了十天半个月之后，他们已经体会到了粮食的珍贵。接下来几个月内，所有人类聚集地之间的矛盾和战争，总结起来都将是因为它。

就在姚一尧准备派遣人手去搞出一些米粥之类的分发下去时，聚集成堆且被释放的幸存者们给他提了一个大难题。

“你们领头的是谁？是不是被派来救人的？”三位从腰围来看就不好惹的中年大婶，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看到几人的眼光都聚集到姚一尧的身上，她们脸上露出了一丝狐疑，但还是按照计划包夹了上来：“小伙子年纪不大，没想到还是个领导。说吧，准备怎么补偿我们？家里的老人男人死了，得赔钱吧；这些逃犯虐待我们，得赔钱吧；还有，还有损失的吃穿和牲口、细妹家的牛也死了不少……呃，还有，还有精神损失费！”

姚一尧的嘴角挂出了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假笑：“大妈，我们不是官方的人，不能和你们讨论赔偿问题。”

自己带着人冒生命危险过来救人，还不是为了能挑几个顺眼的带走？还是尽量和平交流。

“我就说，年纪轻轻能管什么事，估计是当兵的吧？”看姚一尧没有接茬，一位大妈立刻转向了曹阳，“曹什么对吧？我记得成立追查组的时候，你还领着几十个人到村里吃过饭呢，这会不会就忘了吧？”

“不会，不会。”面对大妈，曹阳的战斗力也有点虚。

“那我就直接找你了，刚才说的那些赔偿，我们都要！”第二位大妈双手叉腰以增加气势，连珠炮似的用报菜名的速度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可是咱十里八乡的，这个时候可不能退缩，该为大家争取，那就得顶上去！”

“这个……乡亲们，我给你们说实话吧。”曹阳提高了音量，摆出了干事的架子，“不光是咱们附近这些村子，整个天泉，不，整个世界都闹了僵尸了。我也不是官，没法确定补偿的具体条款，但请大家相信，我会尽一切努力，为大家争取……”

“去你的吧，打官腔！”

“又没让你现在赔钱，推三阻四！”

“哎呀我不活了，男人死了、没人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在几位领头大妈的煽动下，十来个没遭过什么大罪，还保有体力的中年村妇开启了哭穷模式。

说实话，她们的动机和心理都可以理解，但姚一尧想不明白的是，她们是如何做到在跪舔求生和撒泼打滚之间如此自如地切换的。

“金福、仙凤，你俩也跟他们说说，咱们村遭了不少难，应不应该获得赔偿？”第三位大妈审时度势，在她自己认为适当的时间内，把救助小队里的老王一家点了出来，希望凭借同村的感情，把他们也拉入索赔的行列中。

“他燕姐，曹阳他说的没错，外面好像真的也闹僵尸呢，这两个小哥也是从武慈大学逃过来的，错不了哩。”王仙凤哑着嗓子，说了句话。

“我不管！全世界闹僵尸又咋样，我们这么大的损失，还不能要点赔偿了？”领头的大妈右手一挥，大声喊道，“你们俩救人救的这么慢，我们说什么了？我告诉你们，别看我们没文化就觉得是好欺负的，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待，大家是不会满意的！”

“大伙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曹阳举起双手，毫无威胁地挥舞了两下，“这段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好过，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我在这保证，一定会为大家争取补偿，保证所有人的利益。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大伙都吃上饱饭，咱们这可有好多人都饿着呢，是吧？先把肚子填饱，咱再说后面的事情啊。”

说到吃饭，好几个幸存者的肚子都发出了咕噜声，显然是饿了。

但就在这群众情绪稍有缓和的时候，一声冷冷的喊叫又把局势搅乱。

“饿了这么多天了，还在乎这么几分钟？！老娘被4个大老爷们翻来覆去的干了几天、几百次，还不能要个说法了？王金福你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别人我不知道，你们家这几年打的猎里，能没有保护动物？当年查的时候还是我家男人看你们可怜，帮你们瞒过去的，现在呢，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他的？你们有枪又有人，为什么不早点来救人？”

幸存者们纷纷回头，看向了站在人群最中央偏后的一名女子。

她看起来30出头，身上披着一件不大的衬衫，腰间围着一块桌布，露出了淤青黑紫的小腿——虽然曹阳他们在救人的时候给所有女性都尽量披上了外衣，但也只是勉强能遮住身体而已。

“秀啊，我们打猎回来，发现你们都不在了之后，就到处找。”王仙凤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探向来人的双手，“我们来晚了，来晚了。”

你这是在刺激她的情绪爆发啊大姐。姚一尧把手伸向腰间右侧的枪袋，他感觉群情可能会失控。

“你别碰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你们不是打猎的么，几十人走过的路你们追踪不了？他们就5个人，你们要是和他们拼了，我们怎么会遭这种罪，啊？”女子用左手击打开王仙凤伸出的手臂，右手依旧捂着腰间的桌布。

“这位女士，控制一下你的情绪。”董全站了出来，挡在了两人中间，“那五个人拥有现代重火力，老王家拿的都是单发的弓，射程火力都比不过，怎么硬拼？为了救你们，他们家已经牺牲了一位了，大家都冷静一下。”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王金寿是吧，小时候就偷看老娘洗澡，也是个天生救不了的色胚，死了活该！”女子挥舞着拳头，眼神中充满了疯狂。

“秀，有些话可说不得。金寿还是个孩子，人死为大，以往他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作为他大哥，给你赔不是。”王金福脸色冰冷，但还是干脆地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

“磕头有什么用？难道因为你家里人不来救我，我就活该被万人骑，比母猪还不如？”女子一把推开董全，朝着王金福冲了过去，一顿拳打脚踢。

部分幸存者似乎受到了情绪上的感染，两三个同样衣冠不整的女子冲了出来，朝着曹阳等人飞扑过去。

“砰！”

一声惊雷般的枪声响起，所有人的动作都突然停止。

姚一尧稍稍收回刚对天开火的手枪，脸色阴沉如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