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盼儿归,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
成国栋从小就听话懂事,他娘仍然最担心他,文文弱弱得跟个齐整妹子,她总担心在他到了外头会被人欺负。唉,在县医院工作有细毛在,满满没人敢欺负,以后去了外头读‘年久生’,万一有人欺负他怎么办哦?
反倒是从小调皮捣蛋的贾栋材,她不怎么担心,长得那么高大又脾气硬,除了他欺负别人,还有人敢欺负他?就一点,长得太高太壮跟只蛮牛样,还乌七抹黑象炭头,以后还不晓得怎么讨老婆。。
一大早到现在,贾母总是唠叨这几句,她老伴也不烦,反而取笑道:“亏你想得出来,那是年久生,比细毛的文化还高咧!”
“我晓得,我是怕他被人欺负!”
“那是大学,那是读书人的地方,你以为是村小啊?”
“细毛以前在大学里不也打架受处分?不是我说你,你这当爹的就没管得好,贵伦把满满管得几斯文?”
老伴哑口无言,要说自己这小儿子啊,给自己老两口争气争光不假,但那狗脾气也确实太暴了些。可要说管教吧,也确实没怎么管教,小时候是中年得幼子舍不得打,长大后是追不上。
“对吧,让我说中了吧?还是满满会教人,年把工夫就把细毛教好了。”
这都哪跟哪?满满要是教得好,以前一起读高中、读大学六七年,不照样没教好?还是细毛自己懂事了。
老两口的口角,引得在大姐这住人家的胡娟直发笑,她可不觉得栋材哥脾气暴,那叫大男人的气魄。虽然发起脾气来吓死人,还踹过姐姐一脚,但不管什么事,他退缩过不?再说,栋材哥黑点那叫健康,他不成天打球、晒太阳能那么黑?
见长相好、脾气又好的胡娟直笑,看二媳不顺眼的贾母倒动了心,这妹子每次到二媳这都来看自己,还老往细毛面前凑。这要是能娶过来,也省得细毛难讨老婆,就他那长相跟狗脾气,县里那些单位上的妹子能看得上他?
农村人也有农村人的狡黠,等娇俏的胡娟去了堂屋铺碗筷,在灶膛里烧火的贾母瞟了眼炒菜的二媳,装作闲聊小声道:“华民,你觉得娟妹怎么样?”
有其子必有其父,贾栋材是被一场恶梦生生吓出了心智,他老爹却是六十岁的人了还嘻里马哈,脑壳都不转一下便张口就夸:“当然好,会读书还在县里工作。我们新庄那么多妹子,还有哪个比她强?。”
“你觉得把她说给细毛怎么样?”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牛粪也是自家的好撒,贾父乐呵道:“当然好,亲上加亲咧!就是不晓得娟妹愿不,细毛肯定得罪了灶王菩萨,乌七抹黑跟炭头样!”
正炒菜的二媳从家母一提她妹妹就竖起了耳朵,现在听家娘家父有这意思更是欣喜。满叔是黑了些,脾气也暴了些,以前还坐不到一张饭桌,但现在不是变好了吗?人变好了,还当了官咧!
“爹爹,姆妈,你们也不问问满叔的意思?”
“他晓得什么?老大、老二讨你们,不都是爹娘作的主?”
家母这么说,但二媳可不敢绕过满叔,几年前那一脚把她给踹怕了,连忙道:“姆妈,我去问他们的意思。现在的年轻人不比以前,都是自己谈对象,谈了都不跟屋里说的,我都不晓得娟妹有没有谈朋友。”
“要的,要的。这事你要上心,细毛不跟以前样了,脾气变好了,还能赚大钱咧。”
对对,两个儿媳都连声附和。这两三天,贾栋材主动用车送她们回娘家,省去了寒霜雪冻之苦不说,还非常有面子得很咧。就连两个还心里别扭的哥哥,都觉得有个争气的老弟也不错,自己兄弟打架总比被外人欺压强。
没多久,屋外面响起了喇叭声,大家连忙放下活计出去迎客。‘年久生’是个什么东西,他们都不知道,但文凭比细毛还高,那还得了?
不要说贾家十几口子人,就是左邻右舍都出来叫声‘成医生’,说几句拜年的吉利话。以前大家去县里看病时,国栋就帮上帮下,以后去了大城市里读书、工作,还能不记得大家这些屋里人?
既当车夫又当苦力的贾栋材背着满哥那个大登山包,手里还拎着两大塑料包,看着邻里对兄长的热情洋溢,脑壳里又开始琢磨。要说帮得多,满哥不过是他们去看病时帮着跑一跑,他们有红白喜事时,可是老子在出工出力。
远的不说,去年水生的公公婆婆过世,都是老子请假回来当八仙,帮他砌坟、抬棺材!鸡子坳的路太窄、太陡,没地方下脚的时候,还是老子一个人当四个,生生把棺材硬扛上去的!
“栋材哥哥,想什么呢?”
正出神的贾栋材一低头,见是二嫂的妹妹胡娟,随口道:“哦,没什么。哦,对了,你的调动办好了,去县妇婴保健站上班。”
“啊”,胡娟惊呼一声,不禁欣喜若狂,她姐也跟着笑开了花。还是细叔有本事咧,不声不气就帮娟妹调动了工作咧!
大家进了屋,满心欢喜的成国栋和他大堂哥给娘(二婶)、贾伯拜年,奉上与伯伯姆姆一样的过年礼物,更是让大家赞不绝口,直夸成家有礼义。
闹哄哄完后,贾栋材的大哥张罗着客人入席,有了自觉的贾栋材不再去他满哥旁边坐,而是主动坐到他二哥下首,还主动拿酒坛子、饮料瓶给大家斟酒、倒饮料。人情练达的成家大哥见状,打趣道:“哟,假张飞也懂事了咧。不是哥哥说你,这十几年来,也不晓得你的书读到哪去了。”
“嘿嘿嘿”,陪笑的贾栋材算是有些明悟了,以己度人不如以人渡己,如果他想往上走,人情世故就是必须要过的那一关。不管以前的破事谁有理、谁他妈的亏欠谁,若家里这一关都过不去,他又如何去过外人那一关?
等酒过三巡,贾栋材主动给兄嫂们续酒,双手端着自己的杯子一一碰杯,歉意道:“哥哥嫂嫂,以前细毛错了,今天给你们陪个不是。”
见他主动认错,兄嫂们连忙也站起来,跟老弟喝了这杯和气酒。
见三个儿子和好了,贾父满心欢喜。几杯酒后,被老伴踩了两下脚趾头,终于想起刚才在厨房里的事,连忙玩笑式地问起两个儿子(侄子)的婚姻问题,过完年就虚岁二十七、二十五的人,也该成家立业了。
成国栋有充足的理由,以前是想考研没时间,现在考上了,更先得顾着学业。可贾栋材麻烦了,他现在跟黎冬除了还没上床外,能做的事都干完了,可这怎么跟家里说?
贾栋材可能是想先给家里吹吹风,更可能是脑壳短路没多想,居然不好意思道:“谈是谈了一个,还不晓得能不能成。”
咦,还真谈了?
刚才大家在厨房里的话不过是闲话,一听这小子居然找了个女朋友,连忙追问女的在哪工作、哪的人,没人注意到胡娟的脸色顿时雪白。唯有心细的成国栋知道老弟在瞎扯,而且注意到了小表妹的异样,立即瞪了他一眼,拆穿道:“哎,细毛,吹牛皮要交税不?”
“满哥,真”,话说到一半,正想给家里吹风的贾栋材终于发现了老爹、老娘脸上的兴奋,立即意识到儿女的婚事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
‘啪’的一声轻响,惫赖的贾栋材轻扇自己一巴掌,陪笑道:“爹、姆妈,在单位上吹牛皮吹惯了,你们莫当真。”
“这伢子好事没学到,吹牛皮打大卦倒学到了。”
失望的老爹赏了给自己续杯的小儿子脑壳上一巴掌,同样失望的老娘也瞪了他一眼,又给二儿媳使了个眼色,话里透着话道:“细毛,年纪不小了,该上紧了。你不比满满,莫成天稀里马哈。”
“是是是”,帮父母、兄嫂们续酒的贾栋材连声称是,却不敢象刚才样再吹牛皮,女友漂亮又待他好,但他哪敢跟家里说?
等小儿子续了一圈酒,有意撮合的老娘揪着这事还想说,贾栋材连忙拿起饮料瓶给侄子女们加橙汁,生硬地岔开话题道:“来,今天细叔敬你们一杯。”
小侄女没见识过贾栋材的暴虐,见细叔给她倒好喝的饮料高兴得直笑,三个恨他入骨的侄子不敢不要却照样冷面冷眼。
呵呵,真不愧是贾家的伢子,暗乐的贾栋材抚着小侄女的脑壳,大笑着激将道:“大狗、二狗、细狗莫这样看着细叔,不是细叔吹牛皮,莫说是现在,就是你们长大了,照样咬不了细叔的卵。
真想报仇,就好好读书,以后考比细叔还好的大学,当比细叔还大的官,那才有机会整死细叔。要不然,就凭你们三个作田佬,细叔一个电话就能让派出所捉你们去坐牢!”
过年度岁哪有这样说话的?
两个哥哥当即不满,心思活泛些的二嫂却明白过来了,小叔不是在嘲笑儿子,而是在激励自己这皮得没边的儿子上进,连忙打抢话道:“细狗,有志气不?”
刚启蒙的细狗脸上涨得通红,不服气道:“哼,我一定考得上大学,肯定比你的还好!”
“我也是!”
“我也是!”
没料到,贾栋材呸了一声,讥诮道:“牛皮掀天,全班倒数的唆拉稀伢子,连初中都考不起的角色,还想考大学?晓得我以前读书几认真不?
不是我吹牛皮,你们问问满叔,以前我读书时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要是跟你们样,成天只记得偷黄瓜煨番薯,莫讲是大学就是初中都考不起。”
三个侄子被气得面红耳赤,愤怒地瞪着看不起他们的细叔。这时,两位兄长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看向弟弟的眼神中开始有了感激之色。
细毛读小学、初中时还能说是比别人聪明,但高中那三年有多努力,他们可是看在眼里的。如果自己儿子能在细毛的刺激下努力读书,他们不奢望将来能跟细毛样考重点大学,哪怕是象国栋样考个大专,那都是天大的好事!